待送了寧芳出門,謝二夫人急問老管家程全。
“還有沒有法子派人出去?最好能去趟戚家。問問戚夫人有沒有入宮?若能幫著照應下弟妹,並打聽些消息,那就最好不過了。”
程全瞧著街上那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點著火把,巡查戒嚴的士兵,為難道。
“人隻怕是出不去了……哎,對了,不過咱們後院不是養著鳥兒麼?上回戚夫人見著那對會說吉祥話兒的鸚鵡,很是喜歡,王妃便送了她一隻。如今要不放出去試試,看能不能找著它戚家那個伴兒?”
謝二夫人道,“管它行不行,如今也隻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否則弟妹這大著肚子,可真是讓人憂心。”
程全點頭,“老奴這就去。但是幾位爺的書房——”
謝二夫人道,“我這就去收拾,還有白先生的,你也別忘了。咱們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程全點頭,“老奴明白。”
二人分頭去忙。
孟大夫人還是不解,看謝二夫人命人把程峰程嶺書房裏的古董字畫收起,所有他們寫過字兒的書籍冊子,包括收到的帖子都另作一堆,擺在火盆邊,問道,“弟妹,你們這到底是要做什麼?”
謝二夫人忙得一頭汗,哪有沒工夫跟她細解釋?
“大嫂快別問了,您趕緊回房,把金銀細軟也收一收。或埋地下,或擱井裏,總之先藏一藏。”
孟大夫人害怕道,“這又不是要抄家,為何要藏這些?”
謝二夫人急道,“我的好嫂子喲,難道我還能害你不成?快去,快去!”
孟大夫人不大高興,甚至感到一種隱約的羞辱。
為什麼人人都明白的事,偏偏她就是不明白?還都不肯跟她說,她們到底有沒有把她當大嫂?
看她臉色不好,婆子來問,“大夫人,那咱們還藏不藏?”
當然要藏!
可孟大夫人沒明白謝二夫人的意思,謝二夫人隻叫她藏貴重之物,其餘一般貴重的物件便不必藏了。
孟大夫人卻是一股腦兒,把屋子裏收拾得跟雪洞似的。但凡值點錢物件,全部收拾得幹幹淨淨。又怕埋在土裏,扔到井裏弄壞了,叫人打了幾隻大大的包袱,就藏在了她院子後頭的假山洞裏。
謝二夫人沒空去管大嫂屋裏的事兒,在收拾好了程嶺程峰兩兄弟的書房後,她連自己屋裏的細軟都沒空管,又去了寧芳的院子。
卻見孔雀很是鎮定,已經帶著幾個老家人,在收拾細軟了。
隻有程嶽的書房,無人敢碰。
但門前已經擺好了一圈油桶,孔雀把這處交給趙同帶人看守,一旦有變,命他立即推油放火。
謝二夫人瞧著心疼,“這火你們可別急著放,一定得了準信再說。”
程嶽打小最愛古物,尤其字畫古籍,這要一把火下去,都不知要毀多少孤本絕本。
玉笙道,“既如此,二夫人何不進去收拾一下?您挑幾個信得過的奴婢,親自盯著。別的倒罷了,之前王妃親手寫了副字,王爺特意收書房裏了。若毀了,未免傷了王妃的心。”
她話音才落,孔雀卻已怒道,“你這丫頭,要不是看你素日並不多事,此刻我就要回稟夫人,先把你當奸細拿下了!王爺的書房,何等重地,王妃都不輕易進去,這時候亂糟糟的,倒可以進去了麼?不過一副字而已,難道王妃還能看重它,勝過整個王府?”
謝二夫人本被玉笙說得有些心動,孔雀這番話,讓她警醒起來。
“此言有理。任什麼珍貴古籍,怎比得過王府厚重?趙同,你好生看守書房,若出了差池,誰都擔待不起!”
趙同應下,謝二夫人又道,“孔雀,這裏有你照應,我便放心了。你要做什麼隻管做,回頭若是有事,隻管派人來尋我。”
孔雀應下,謝二夫人也回去忙活了。
而轉頭,孔雀就要把玉笙打發去幹活。
要她準備好寧芳生產的東西,連吊命的參湯都要先燉上幾盅。
玉笙不服,“姐姐怪我方才說錯話,怎麼罰我都可以。但為何要我去做這些無用功?費些工夫倒也罷了,隻這些保命藥材卻甚是貴重。若準備了卻用不上,豈不白白浪費?”
旁人也覺得是不是有些過了,剛想勸上一勸,可孔雀卻叉腰罵了起來。
“讓你準備就準備!若主子怪罪,由我一人擔著。方才二夫人也說,把這院裏的事情交給了我。你可以罵我拿著雞毛當令箭,但這會子,你還非服我這令箭管不可!否則,我就換個人去幹了。”
她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玉笙也不敢違拗,憋著口氣,去準備了。
孔雀這麵收拾了寧芳的院子,又私下找了百靈,遞了份細軟給她,叫她去找謝二夫人。
“老馬叔走前,我已跟他說好,在後門那裏準備了幾匹快馬,還有他徒弟候著。你去跟二夫人說,如果府裏真要出事,能跑一個是一個。尤其是你,如能逃脫,就去接了寧家五小姐,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再慢慢回寧家去。”
百靈沒有矯情,拿了東西就走。
要是主子真出事了,確實也要人報信及營救。
轉頭她去找謝二夫人時,謝二夫人隻是苦笑,“府上就剩我和大嫂了,真若出了什麼事,誰還活得下去?倒是孔雀這事想得周到,對了,你去換身男裝,再給你們萍姐兒也帶一身,真遇到事兒,也便於逃脫。”
百靈應下道,“王妃常說,天無絕人之路。就算王府一時出事,誰知會不會有轉圜的餘地?不到絕境,二夫人可萬萬不要自絕生路。”
謝二夫人聽著有理,想想從首飾匣裏,尋了隻孔雀玉釵出來,“世人都知,我跟娘家不親,近來反倒是跟苗夫人走動頗近。她的丈夫在朝中頗為得力,但我們隻述些閨中之誼,從未涉及旁事。若是王府真遭了大難,你試著拿這玉釵去尋她。這是我極心愛之物,她一見便知。若是可以,也不求她丈夫能營救王府,隻求在可以的時候,照應些咱家之人,就算顧念我們一場情義了。”
百靈收下,“那二夫人也要保重自己。”
謝二夫人道,“放心,除非刀砍到脖子上來,否則我是決計不會自己尋死。你去吧。”
百靈走了。
隨著夜色漸濃,整個英王府,或者說京城,都陷入越發深重的壓抑與恐慌之中。
而那一邊,奉命進宮的寧芳,也發現了不對。
那隊黑甲鐵衛確實是把她帶往皇宮,但在進宮的時候,卻借口審查,將她從西北角的宮門帶入,又送到靠近冷宮的一處僻靜院落。
熟知宮中地形的寧芳自然知道,這處院落,乃是宮中的舂米處,專門懲罰犯錯的宮人用的。
如今卻是半個人影也見不著,冷清無比。
寧芳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以她的身份,就算要等候召見,怎麼也不該在這樣一個罪人之所。那統領把帶到這個地方來,到底是什麼意思?
可剛關上院門,那統領忽地拔刀,寒光逼人的指向寧芳。
“英王妃,對不起了!”
“統領大人,你這是何意?”老馬厲聲喝問,手中的長鞭早已握緊。
他也想到這些人可能會對寧芳不利,但萬萬沒想到,居然會是在宮裏。
那統領道,“你們到了黃泉路上,莫要怪我,閻王爺自會與你們分說明白。其實我也很敬重英王與王妃,但我不過一個辦事的,隻能聽命行事。”
他手一揮,再不複之前的客氣有禮,冷酷道,“列隊!”
在他身後,那百十個黑甲衛士很快結陣,團團圍著寧芳這輛馬車,拉上弓箭,扣緊弓弦,隻等一聲令下,就是百箭穿心!
老馬臉徹底黑了。
餘遠誌更是嚇得臉都白了,從車門前湊過來問,“王妃,這,這可怎麼辦?”
卻見寧芳甚至還挑眉輕笑了一下,“別擔心,這輛馬車是特製的,一般的弓箭還射不透。”
“可外頭,外頭就老馬叔一人。這也雙拳難敵四手啊!”
寧芳意味深長看他一眼,忽地推開車門,親自質問起來。
“你們要殺我,可有奉旨?這樣鬼鬼祟祟,難道不怕回頭我家王爺追究起來,皇上要砍你們的頭?怎麼說,我也是正經王妃。你們若殺了我,便是以下犯下,論理至少要誅三族。就算你們自己不怕死,你們的爹娘兒女都不怕死麼?”
那些黑甲衛士們,有些猶豫,有些人手上的弓弦明顯鬆了。
那統領眼看如此,急急厲聲道,“別聽她嚇唬人!皇上已經不中用了,很快就會另立新君。而我能拿項上人頭保證,你們殺了英王妃,不僅沒有罪過,還會立下大功一件,升官發財!”
寧芳譏諷道,“你拿一顆人頭,就能保證這麼多人的富貴?這位統領,不是我說,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就算你跟的那位主子上位,隻怕能得好處的,隻有你一人。但若是你的主子沒上位,卻要這麼多士兵的三族替你陪葬。你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哪!”
眼看寧芳字字句句,直逼人心,說得許多衛士都動搖起來。
那統領心一橫,猛地搶過一個士兵的弓箭,對著寧芳就直射過去!
“如今我已動手,便已結死仇。你們不賣力,以為就逃得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