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宮變

高燕燕是元配所生,可她家也就她這麼一個親生嫡女。

高文秀後麵娶的幾房繼妻,雖有生出兒子,可不知是風水不好還是怎地,沒有一個養大的。

至於留在老家的另兩個庶子,都不怎麼成器。唯一成器的,就是跟著高燕燕長大,那個小和尚庶弟,高延澤了。

高燕燕懂她的意思,附耳道,“我家老爺在說這門親事時,就格外提醒了女方此事。”

寧芳頓時笑了。

她那繼母隻要不傻,一定會帶幾個年輕丫鬟陪嫁,等著跟高文秀生下兒女,她抱來養在名下,就算終生有托了。

到時高文秀是死是活,說真的,都跟她關係不大。

而事實也是如此。

數十年後,當寧芳有緣見到這位從北地歸來的高夫人時,她滿麵紅光,膝下已經養了兩兒兩女,個個乖巧孝順。

而高文秀那時,已然作古。他心心念念的想要光耀門楣,到死也沒有達成。

天一日日的冷了,夜也更長。

隻這年自入了冬,雨雪就少。

尤其快過年前這幾日,也不知怎地,忽地反常的悶熱起來。連厚一些的襖子都穿不住,稍動動就是一身的汗。

等到大年三十這天,一早小丫鬟們見擱在寧芳屋裏的海棠臘梅和水仙,昨兒還全是花苞呢,今早就全都開了,未免嘖嘖稱奇。

竇媽媽進來瞧著直皺眉,讓孔雀去尋塊紅布,給這幾盆花兒都圍上了。

寧芳也覺得心頭不靜,“媽媽,這花兒突然開了,恐非吉兆吧?”

竇媽媽寬慰她道,“王妃勿驚,這京城乃帝王之都,王氣甚重。縱有些小小妖邪,也終難成事。您若不放心,不如去念一卷經書靜靜。老奴也去給列祖列宗燒些紙錢,上柱香敬敬。”

寧芳忙叫她去了,自也去念了卷經書,定下心神,隨後就命下人準備起家宴及祭祀事宜。

因今日大年三十,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宮中,都要祭祀先人。

就算先皇把先太子一脈過繼到了程家,但老英王仍是先皇義弟,還是正經王侯。故此每年的今日,程嶽及程峰程嶺三兄弟都得代表英王府,去宮中參加祭祀大典。

原本寧芳這樣正經王妃也是必要去的,但她孕至後期,程嶽恐其不便,早給她報了假。

而永泰帝大概對他們這一支的血脈傳承,始終有所顧忌,也不願大梁朝的先祖們保佑寧芳肚裏的孩子,當即就準了。

於是寧芳也樂得留在府中打點,可眼看午宴過後,程嶽三兄弟也沒回來,寧芳就有些擔心了。

往常這會子,早該回來了,怎麼眼看天色漸暗,還沒人回來?

孟大夫人坐不住,早命人去打聽了。

可打聽的人回來說,不僅是自家府裏的三位爺,今日入宮的所有王公親貴,包括他們的鄰居,慶平公主都沒回來。

這消息聽起來似乎不大妙,但也沒那麼糟。

畢竟那麼多人呢,要出事也不會是一家。隻要不是刻意針對程家,應該無妨。

於是寧芳還撐起笑顏,讓下人們如常吃喝玩樂。

隻是男主子不在家,下人們心裏也沒底,笑起來總沒那麼真心。就連不懂事孩子,見這氣氛,都規矩了許多。

隻城中百姓不知,天剛一擦黑,便次第放起熱鬧的鞭炮,家家團年。

但也不知是哪家性急的孩子早早點燃焰火的時候,那呼嘯著衝向天空的焰火,卻是猛地引發一記霹靂。

轟!

打雷了。

震得整個京城皆是一震,人人抬頭望天,隻見那陰沉沉的雲裏,似有電光閃動。

難道這大冬天的,竟是要下雨麼?

天威浩蕩,恐非吉兆啊。

有些老人開始念佛,而原本歡樂祥和的氣氛,似也變得凝重起來。

孟大夫人道,“我,我怎麼覺得心裏慌慌的,總覺得要出事?”

謝二夫人忙握了她的手,“大嫂別自己嚇自己,無非是這些天熱得反常,恐怕要下一場雨了。”

可她自己說著也沒底,看向寧芳,勉強笑道,“小弟妹,你說是吧?”

寧芳沒有笑,也沒有怕,隻靜靜望著陰沉的天空,“我們英王府行得正,坐得端,便是有事,老天也找不到我們家!”

“對對對!”孟大夫人似是找到主心骨,“咱們家人都好著呢,我前些天還又去施粥的。老天就是動怒,找咱們幹嘛?”

她嘴上雖這麼說,但神色卻顯見得,還是慌亂的。

尤其當大街上突然響起有節奏的沉悶隆隆聲時,孟大夫人越發驚慌起來,“這,這是什麼聲音?”

謝二夫人也不知道。

隻有寧芳,側耳細聽了一聲,才沉聲答,“是馬蹄聲。”

在京城,居然調動這麼多的兵馬。宮裏,應該出大事了。

永泰二十三年,大年三十。

注定會載入史冊,也讓許多老百姓銘記終身。

再沒有一個新年,會象這個新年一般,下了一場那樣大的豪雨。也不會有這樣一個新年,染上那樣多的鮮血。

一切的發生都沒有跡象,隻是從許多人家劈裏啪啦開始放鞭炮,吃年夜飯開始,京城的街道上,開始有一隊隊的黑甲衛士奔跑來往。

然後,就見這些凶神惡煞的士兵,衝進許多貴人家宅,拖出許多體麵的大人,甚至夫人。

那時候,尚有天光,按理說,應該注意點的。

畢竟刑不上大夫,這些讀過書的官老爺,可是把他們的麵子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但那些奉命行事的士兵們,顯然不這麼想。

也不掩飾的就這麼在驚恐嚎哭中,將人拖出來,跟破布袋一樣,扔上馬車,拖去皇城方向。

一家又一家,悄然停了團年的酒席,甚至有些連燈都不敢點。老老小小抱作一團,在黑暗中驚恐的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英王府的家宴上,許多下還端著酒,挾著菜,動作卻停滯了下來,如凝固的畫。而那些正準備演出今年的新節目的孩子們,也全部走出戲台。

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惹得這樣大亂?

孟大夫人本能的看向寧芳,“要不要派個人去宮門前打聽打聽?大爺他們幾個,還都沒回來呢。”

可她話音未落,謝二夫人便道,“嫂子糊塗了嗎?若真出了事,咱們此時派人去宮門前,豈不是叫人白白送死?大爺他們無事自會回來,若是有事——”

她也說不下去了。

寧芳輕輕皺眉,這究竟是出了什麼事,外麵弄得這麼亂?

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這些,而是——

“吃飯!”

寧芳威嚴的掃視過全場,“不管要發生什麼,現在都需要大家吃得飽飽的,才有力氣應付。把酒全部撤下,上飯!”

都不用她再說第二遍,所有的下人們,尤其是飽經世事的老人家們,立即開始動手。

抓起饅頭就大口往嘴裏塞,也不管那沒牙的嘴能不能嚼碎,先囫圇填飽肚子再說。

孟大夫人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十分不解寧芳的下令。

遇到危險不是應該想辦法應付麼?光顧著吃飯算什麼?

可還不等她質問,有些半填飽了肚子的老人家,手上還抓著半個饅頭,就站起來說話了,“王妃,我們老啦,幹不了大事。但帶孩子們去園子裏撿些石塊,砍些木頭的活還是能幹的。”

寧芳認出這是個跟竇媽媽,老馬他們一起回來的老仆,總在她院外掃地的。於是點頭道,“去吧,那這件事,就交給張老叔了。”

老仆一愣,沒想到寧芳竟然知道他姓什麼。欣慰的一笑,帶著幾個人走了。

另一個老仆邊喝湯,邊站了出來,“我去趕輛車出來,幫著老張搬東西。”

老馬道,“不許動我的馬,喊兩個小夥子去替你拉車。”

那老仆一笑,“我是那麼沒分寸的人麼?走啦!年輕人,別看了,都吃快些,還有許多活等著你們幹呢!”

有些年輕人如夢初醒,加快了扒飯的速度。跟著這些老人家,一隊隊的離開了。

有些年輕人還不大明白,卻也本能的吃完,就跟上了隊伍。

孟大夫人還不大明白,但謝二夫人卻似有所悟。

老管家程全少見的不顧儀態,直接拿袖子抹一抹油嘴,就走到三位夫人這一桌跟前來了。以手指蘸著冷了的酒水,在寧芳麵前畫了幾個圈。

“王妃,咱們王府地方太大,不可能全部都守住。我先著人守住進門的這條正道,布置好柴禾和石塊,但一旦失守,那重點隻能守住您和王爺的院子,再有西邊的這處山林。幸好您讓孩子們養了雞鴨兔子,還有活水。一兩個月,都困不死我們。”

寧芳點頭,“我的院子都不要緊,重中之重是王爺的書房。務必不能有失! 白先生今兒是跟著王爺進宮去了,玉鼓呢?”

“我,王妃,我在呢。”玉鼓同樣挺著個肚子,略顯惶急的站了起來,明顯有些害怕。

寧芳道,“一會兒你躲到我的主屋裏去,去把白先生的院子潑上油,萬一事不可為,燒了。”

燒,燒了?

玉鼓張大嘴,還沒等她說出話來。

寧芳已經看向兩位嫂嫂,“嫂嫂們趕緊回去清點一下,各自房中的貴重之物,皆搬到我那裏去。不好搬的,就地埋了。二位兄長的書房也收拾一下,若是不清楚的東西,皆不要拿,皆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