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裏暗扣著一小瓶梳頭的桂花油,昌樂公主已經決定,在寧芳走到她身邊的時候,假裝失手,把她推倒。再假裝頭油掉地,在去扶她的時候,摔到她的身上。
隻要一個手肘的大力撞擊,她肚子裏小鬼,就一個都別想保住!
可寧芳卻不聽她的話,還望著她笑得那樣燦爛,“我這肚子如今可金貴得很,別說公主了,連我自己都不能亂摸。隻因我家王爺說了,誰也不許打擾他兩個閨女休息。”
哈!
一向穩重的嚴氏都差點笑出聲來。
早聽小繼母說寧小王妃是個詼諧人,還頗有幾分小無賴,如今要當母親,看來功力見長。
不過程嶽愛女成癡,是全京城都有名的。這話就算不是他說的,可寧小王妃說是他說的,他就一定會認下。
昌樂公主一下就怒了,“我叫你過來,你竟敢不來?莫非你是對公主不敬?”
寧芳依舊端坐,隻皺眉撫額,“非是對公主不敬,而是突然覺得有些頭暈……我,我這是動了胎氣麼?戚夫人,可借你內室歇息片刻?”
高燕燕早想解圍了,忙吩咐下人,“還不快扶寧小王妃進去?好生伺候!昌樂公主,我還沒謝您今兒專程來看我……”
她想送客,可昌樂公主一雙眼睛隻盯在寧芳肚子上,哪容得她跑掉?
“你不過來,我便過來看你!”眼看她衝上去,竟是想衝撞寧芳,嚴氏再也顧不得了。
三步兩步搶上前來,一把就扶住了昌樂公主的胳膊,“公主,您還是小心些……”
這嚴氏雖是女子,卻實實在在也是將門虎女。不說上陣殺敵,可小時候跟兄弟們一起練過的童子功,想製住一個深宅貴女那是易如反掌。
昌樂公主隻覺胳膊一麻,手一抖,啪地一聲,那一小支頭油就摔到地上,四濺開來。
滿滿的桂花香。
這一眼看清,所有人都明白昌樂公主是個什麼意思了。
嚴氏背後驚出一身冷汗,高燕燕也變了臉色。
因她得這小兒不易,戚家上下都視若珍寶。可寧芳腹中懷的,更是英王府一脈單傳的骨肉!不管是男是女,都是程家二十多年來第一次添丁。這要是在戚家出了什麼好歹,她可怎麼跟程嶽交待?
“我身子乏了。二嫂,你代我送送公主!”
嚴氏應下,半分不敢大意,製著昌樂公主的胳膊就把人往外推。
昌樂公主眼看敗露,絲毫不知羞愧,反回頭對寧芳狠狠道,“寧小王妃如今有了身子,肚子自然貴重。但可憐我那福惠侄女,卻是再也不能生了。你們當日一同出門觀象,為何王妃被強盜追出城外,還能平安歸來。我那侄女卻是掉了孩子,幾乎沒命。”
她惡毒的盯著寧芳肚子,“這樣還沒出生,就害了人命的孩子,老天若是開眼,就不該讓他們有見天日的一天!”
這也太惡毒了!高燕燕聞言一窒,卻見寧芳的笑臉也沒了。
眼神裏象是淬著冰,撫著小腹的姿態,就象護崽的母獅。
誰都看得出來,寧小王妃是真的怒了。
“公主既然敢說這話,我也不怕答上幾句。福慧郡主為什麼請我出門,她自己心知肚明。而後麵我為什麼能平安歸來,她卻遭遇不幸,這事不該怪我,得去問問天上神明。她到底做了什麼,才遭遇這樣不幸!”
然後,寧芳的肚子忽地動了一下,似是孩子們在為她加油打氣。讓寧芳全身戾氣瞬間化為溫柔,甚至挑眉笑了起來。
“乖孩兒,你們放心,你們的娘,從來行得正坐得端,不幹那樣傷天害理的事情!所以滿天神佛,列祖列宗,自然要護佑著我們母子。至於有些人,心術不正,做了惡事又不承認的,就算孩子生下來,還養大了,老天也會罰她!”
“你!”
昌樂公主陡然給揭開傷疤,目眥欲裂,直要撲上來撕打。
可戚家怎容她發瘋?
嚴氏拖著她的胳膊,就把人弄出去了。
高燕燕轉頭,看著寧芳重又笑意全無的臉,心中不安,“是我不好。沒有約束好下人,驚擾了你。妹妹可千萬不要把那些亂七八糟的話,聽進心裏去。”
寧芳再不掩飾的長長吐了口氣,擺擺手道,“無事。跟那樣瘋子生氣,我可是有病麼?姐姐要是擔心我不高興,把你家哥兒抱出來給我掐兩下,我定會消氣!”
高燕燕聽得笑了,“那又何難?”
即刻命奶娘把孩子抱出來,要給寧芳掐。
可這樣一個白白嫩嫩的軟團子,寧芳哪舍得掐,隻摸摸那張小臉,心就軟得跟棉花糖似的了。
偏小哥兒忽地睜開眼睛,咧嘴望著寧芳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小表情。
哎喲喲!
寧芳簡直要愛到心裏去了,“不行,這孩子得認我做幹娘,他望我笑了!你也同意的,是不?”
高燕燕笑道,“我倒是想同意,可真不能同意。”
她壓低聲音,悄悄道,“因聽人說,這老來子,得賤著養才長得好。哥兒生下的頭一天,我家老爺就親自守在府門前,替他認了第一個經過的乞丐婆子當幹娘。你身份貴重,我可不敢要。”
寧芳噗哧笑了,沒想到英武勇悍了一輩子的戚老都督,愛惜幼子之心,竟不比她家王爺弱幾分。
“那你家孩兒起小名了嗎?”
“還沒呢,算來算去,老爺都不滿意。總覺得不是這裏缺一點,就是那裏缺一點。”
“既要圓滿,何不叫瓜哥兒?瓜兒就是圓滾滾的,日後孩子就算遇到些小病小災,也跟隻瓜兒似的,滾過去就好了。”
高燕燕在嘴裏來回念了幾遍,喜道,“這個名兒好!來人,快去報給老爺知道。若中意,現在就定下來吧。”
很快丫鬟捧著禮物回來,隨她同來的,還有薑尚書的夫人。
進門就望著寧芳笑道,“剛來就聽說你給我小外甥起了小名,我就管姐夫替你討了禮物來,你可要怎麼謝我?”
她是戚昭義元配夫人的姐妹,戚家幾位大爺大姑奶奶的親姨母,自不比外人。因性子爽朗,跟寧芳也頗處得來。
於是寧芳一本正經道,“那我回去就讓匠人打一隻大大金瓜,送——你的小外甥。瓜哥兒,你說是不是呀?”
薑夫人逗得扶腰大笑,“你呀你,就是一張嘴巧。偏我家老太太喜歡,成日念叨著等你生完孩子,再去我們府上玩哩。”
薑老夫人都快九十了,能討這樣的老人家喜歡,可是福氣。
寧芳忙道,“那有什麼可說的?必然要去的。到時還不止是我,也把孩子帶去給老太太瞧瞧,討她老人家幾句吉祥話兒。”
薑夫人道,“那就更好了。”
說笑幾句,因高燕燕到底還在月子裏,得多休養,二人便攜手出來,去赴宴了。
等走遠了,薑夫人才道,“我方才一來,就聽說你跟昌樂公主鬧起來了。後她走時,還口口聲聲的哭訴,說你欺負人。我一聽就不信,可在場有不少客人都聽到了,你想好怎麼解釋了嗎?”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氣得就要走了。或者怕說不清楚,索性不解釋。
可因為是寧芳,薑夫人知道她不會咽下這口氣,才會有此一問。
果然,寧芳聽完隻是冷笑,“我看她是在家裏關久了,腦子有些不清楚了。聽說昌樂公主唯一的嫡子已經是個廢人了。而壽寧侯的小妾又都懷孕,公主心情不好,也是情有可原的。可要是因為自己沒了孩子,就盯著人家有肚子的不順眼,似乎也不大妥當吧。”
看她已然有了對策,薑夫人不再多說。
二人去到女眷那邊,吃了一頓洗三宴之後,京城就傳出流言。
昌樂公主因獨子被廢,自己又不能生養,如今見不得人大肚子。所以各家女眷最好小心著些,離遠著些。
當然,也有人覺得,她可能隻是針對寧芳,並不是針對所有人。
但問題是哪家的大肚婆敢冒險湊上前去,給她做實驗?
所以一時之間,京城女眷們有孕的,或者打算懷孕的,皆會避著昌樂公主。就連家裏已經添丁的,或是要談論孩子親事的,都要避開她了。
可成了親的婦人們聚在一起,不談論孩子丈夫,還能談什麼?
總不能跟未出閣的小姑娘們去談論詩詞書畫,插花焚香吧?
昌樂公主怒不可遏。
她正急於挽回形象呢,可各家女眷皆不敢親近她了,她還挽回個毛啊?
可要解釋,又要怎麼說呢?
說她並沒有因為兒子斷子絕孫就生氣,還是說她能夠寬容的麵對小妾們生孩子?
暴怒中的昌樂公主,越發看小妾們的肚子不順眼了。
然後某天,一個有孕小妾不小心跌了一跤,掉了一個已成形的哥兒。
壽寧侯秦孝恭大怒,本要重重責罰這個小妾,可小妾哭著說,“公主每天黑著個臉,尤其看著賤妾肚子的時候……妾,妾實在是害怕之極,每日裏吃不下,睡不著,才會不小心跌了的……”
秦孝恭怒火稍減,但還是處置了這個小妾。
除了沒把人給弄死,還沒等她養好身子,就把人給打發到鄉下田莊去了。
回頭就去跟昌樂公主吵了一架,並且要求她搬回公主府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