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路子

之前為了安哥兒得那禦前侍衛一職,寧懷璧早有信到。因是皇上開的金口,寧家也不好推辭,隻能道謝領了。

寧芳也知道她爹上任的邊關小縣,雖然貧瘠,卻是民風淳樸,熱情厚道。再加上又有侯家這樣的地頭龍相助,治理起來,倒是比從前在三鴉鄉更容易些。

故此寧芳並不如何擔心,眼下收到母親來信,更以歡喜居多。

夏珍珍知道女兒好吃,如今又有了身孕,隻怕更饞。故此趁著中秋將至,將那北地出產的榛子山蘑什麼的,給女兒送了一大堆。

還有麅子鹿肉等野味,給她風幹了帶來。若有些健壯活潑的,便裝籠令下人仔細送來了。

寧芳看過母親家書,又見家仆精神健旺,笑意不斷的說著邊關趣事,便知家裏過得不錯。於是也放下心來,命人請慶平公主過來。

時候不長,慶平公主急匆匆趕來了。

看她仍穿著家常衣裳,並未換見客衣裳,寧芳抿嘴笑了,“就知道你著急,快過來看看。”

夏珍珍拉的那幾大車東西裏,自然少不了侯家給慶平公主夾帶的好物。

但更加珍貴的,卻是侯老太太親自口述,命小孫女給慶平公主寫的信,還有老太太親手給她做的衣物。

慶平公主看完信,眼淚就唰唰直掉。

回頭再開箱找著侯老太太眯著老花眼,一針一線給她縫的坎肩,又大哭一場。

雖說這些年一直有寧家關照,可來自親人的關愛,卻是外人取代不了的。

而且侯老太太特別擔心這個曾外孫女因不能嫁人,日後沒兒女養老,聽說夏珍珍從前在京城曾跟她合作,做了個烤雞烤鴨生意。於是琢磨許久,便也在邊城跟夏珍珍合作,做起了烤魚幹的生意。隻侯家應得的份子,依舊記在慶平公主份上。

寧芳端出一盤子幹烤魚片,“這就是他們做的,我嚐了些,味道倒好。你倒是趕緊再弄個鋪子,在京城裏賣起來才是。”

好在慶平公主不是軟弱之人,痛快哭過一場,她收了眼淚便議起正事。

“鋪子我手上倒有,隻曾外祖母如此高齡,還替我著想,我卻也想替他們做些什麼。侯家是軍伍之家,最要緊的還是功名前程。北地苦寒卻安寧,太難熬出頭了。但我聽說西南那邊,自西胡作亂,流寇四起,至今仍不大太平,尚有軍功可立。故此我想請王爺幫忙,能不能想個法子,從侯家調幾個子弟過去?”

這件事,她已經想了很久,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開口。

雖說她如今沒有辦法報答,但她主動開了口,就是欠程家一個人情。日後若有機會,自然得還上。

其實要說這件事,程嶽卻是早想到了,也曾私下跟寧芳提過。隻慶平公主和侯家都沒有來求,他也不可能無緣無故的伸手。

如今慶平公主既然張了口,寧芳就爽快替程嶽應下了。隻身為好友,她卻還有一個建議。

“雖說武將升遷,靠的是功名戰績。但若家底殷實,總好辦些。你也知道,我弟弟紹棣最是愛船,如今到了北地,便想造條小破冰船,看看是什麼樣子。北邊木材那些倒是易得,隻包船的鐵皮太貴。我娘離京前,身上一點銀子全花在紹縱和萍兒身上。這回來信上說,是芸兒茵兒出了她們的私房錢,才給他弄起來。

你想想,我弟弟還不是要去打仗什麼的,隻弄條船,都得花用姐妹們的小私房。更何況你家是想去打仗的,手上沒點銀子,幹說那些大話能好使麼?”

慶平公主頓時警醒,“那你的意思是?”

寧芳道,“我娘信上說,北地皮毛甚是便宜。她覺得魚幹生意雖說也不錯,但不如皮毛生意有賺頭。但皮毛生意本錢太大,又有風險,做的人也多。倒是我娘小時候曾得過一條我外祖高價從胡人手中購回來的褐絨,製了件小鬥篷,極是輕柔保暖。不意這回去到邊關,竟是聽說當地百姓就有這垂鉛拈線的手藝。隻是當地羊毛產量不夠,尋遍全縣也收不起幾斤絨線,想做這生意便不甚方便。”

她話說到這裏,慶平公主就明白了。

那褐絨她小時在宮中也見過,雖是個稀罕物,但因為不如皮毛富貴,染出來的花色也多為褐黃兩色,十分暗沉,所以不甚得寵。隻有上了年紀的老太妃們,才會用來做抹額軟帽等物保暖。

但如果這樣的東西賣到民間,想來那些有錢的商賈是愛穿的。如果她們能想法子染得更好看些,說不定貴族也會喜歡。

慶平公主想想道,“那我跟侯家回封信,就說這個生意,我想做!”

寧芳這樣委婉的指點她財路,無非是夏珍珍看出來了,侯家這些年被折騰得元氣大傷,並不富裕。

而侯家鎮守邊關,占盡地利之便。若一縣之地的羊絨不夠,盡可以去廣闊草原上收啊!

若不是遇到雪災,活不下去的時候,牧民們也不會無緣無故組隊來大梁劫掠。而平時生活安寧的時候,他們也挺願意拿牛羊,跟大梁百姓換鹽米等生活物資的。

夏珍珍在發現這個商機的時候,說跟寧懷璧說過。

覺得如果能辦起手工作坊,也能解決當地百姓的窮困問題。

寧懷璧覺得也挺好。

收回來的羊絨,可以賣得貴些,但羊毛也不會浪費。織成普通的羊毛氈毯,不也是一筆收入?

之前寧芳賑災,可是買了好些羊毛讓災民編織,後來全用出去了,連邊角餘料都拿去做了鞋裏的氈墊,沒一點浪費。

往大裏說,如果邊關的牧民們能通過賣羊絨羊毛就安居樂業,他們又豈會輕易發動戰亂?

長此下來,不也是一邊靖邊撫外的好路子?

但這話寧懷璧不能說,程嶽更不能說,因為大梁朝其實是限製與邊境牧民交易的。

原因是怕他們有了物資,有了實力,就會作亂。

但有時候,人不能因為怕淹死,就不喝水吧?

所以寧懷璧覺得可以嚐試一下。

而做這件事最合適的人選,就是慶平公主。

她一介女流,就為了掙點養老錢,任誰都挑不出大錯。

但在效果還沒出來前,如果直接遞奏折建議皇上打開邊貿交易,那朝堂上肯定會爭個頭破血流,也出不來結果。

於是隻能是夏珍珍在給寧芳的家書裏,夾帶著提起這件事,讓她問過慶平公主的意思。如果她也覺得可行,再去跟侯家說,就會比外人要容易得多。

但慶平公主比他們想象中更加果斷和堅決。

寧芳委婉提了提,她就明白了。不僅明白了,還敢於行動。

“別說這樣生意,有些招忌諱。那些能賺錢的買賣,有幾個不冒風險?連宮裏還開著教司坊,做皮肉生意呢,就別怪旁人了!隻是你娘給我出了這麼好的主意,一定要分她一半才行。”

寧芳卻笑,“這事你不說,我娘也想摻合進來的。這羊毛收上來,羊毛羊絨的分揀要人,紡線編織也要人。隻邊關編織染色技藝都不大好,所以我娘的意思,是你若打頭做起這生意了,索性就把分線紡線的活包給她吧。待收拾清爽了,再給你運到京城來。至於後麵怎麼織怎麼染,就是你的事了。”

慶平公主道,“那怎麼能行?你家把最苦最累的活都幹了,倒叫我白揀便宜。起碼,我織染這裏,也得分你娘三成利。”

寧芳笑,“真不必了,我家也不白占你這便宜。你想啊,若你這生意做得好,當地百姓多條活路,我爹的政績不也能好看些?到時他能升官,我們家可就光宗耀祖了。行了,先就這樣吧。回頭等你賺了大錢,再謝我家不遲。”

慶平公主心中一熱,眼睛也潮了,“你們家待我的這份心意,我這輩子必不會忘!”

寧芳拉著她的手,放在已然凸起的小腹上,笑得溫柔,“那你就等著,給我孩兒做幹娘吧。”

慶平公主肅然道,“一言為定!”

不過此時的寧芳也沒想到,玩笑間的一句戲言,卻給她的孩兒找了多麼強大的靠山。而日後因做邊貿,富可敵國的慶平公主,也是用她的實際行動,踐行了她的諾言。

程嶽辦事一向靠譜。

當慶平公主的家書,被夾在寧芳給娘家的回禮裏,一並送到邊城時,朝廷的調令也到了侯家手裏。

侯家兩個後起之秀,侯希烈和侯允克叔侄兩個,因年少有為,命領兵三千,去西南剿滅判匪。

當然,兩人的官職也得到了提拔。

叔叔侯希烈由千戶升為參將,而稍小幾歲的侄子侯允克,也由百戶升任為千戶。雖然官階都還不太高,但要是叔侄兩個立功歸來,肯定就又不一樣了。

可這樣好事,怎會憑空落到侯家頭上?

再看看慶平公主的家書,才算是找到答案。

可是要做羊毛生意,還要上草原收羊毛……這,這時間長了,會不會招皇上忌諱,有裏通外國之嫌,給全家招禍?

看幾個兒子有些忐忑,不太敢吱聲。侯老太太重又揮舞著拐杖,怒而發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