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嶽挑眉,“就這麼定了。不過既然江洋大盜都能隨意混進京城,還擾亂皇家盛典,鬧出人命,我這監察禦史是不是應該好好清查一下京城?或者,為了王妃的安危,我們英王府是不是能把王府的侍衛補足了?”
寧芳眼睛一亮,“皇上同意了?”
永泰帝不得不同意。
這回,英王府作為最大的受害者,死傷家丁數十人,皇上怎麼也要給予安撫的。
他不想給程嶽實權,隻好同意後者,把王府的侍衛補足了。
整整兩百人。
而且這批人是可以由英王府自行調配的。如果安置得當,這在京城就是一股不小的生力軍。
起碼,就算再有什麼“江洋大盜”來圍攻王府,輕易是攻不進來的。
隻是這樣,也不能讓寧芳安枕無憂。
“我那條裙子,到底是怎麼流出去的?”
這件事,寧芳聽說時,也是一陣陣的後怕。連內宅婦人的衣裳都能偷,這府裏的暗樁也太可怕了。
此事程嶽一回來,就查清了。
那條套在死屍上的裙子,雖跟寧芳的裙子一模一樣,但並不是寧芳的。
寧芳那條染了茶漬的裙子,還妥妥的收在衣箱裏。
但外人能夠仿製這條裙子,肯定還是王府裏有內鬼。
而且還是個不一般的內鬼。
因為寧芳這身裙子用的衣料是上貢的,除了宮裏和一些王侯府上,尋常人家是拿不到的。
那應是府裏的內鬼,見過寧芳穿這條裙子,把圖樣傳給宮外的人,然後仿製的。
可做裙子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這內鬼也不能預料到洗象節的事,那麼他背後的主子仿了寧芳的裙子,到底是要做什麼?
除了這一條裙子,還有沒有仿其他的衣裳?
而王府裏除了寧芳,程嶽的衣裳有沒有仿?兩位兄嫂的衣裳又沒有仿?
這事若認真想來,真是細思極恐。
所以程嶽沒打算告訴寧芳,孕婦不宜想太多。
眼下隻道,“那裙子也不知怎地,竟是給人偷了。咱們先不要聲張,遲早揪出這個賊。”
寧芳重重點頭,“這樣人找出來,真該剁了爪子。背主也就罷了,連衣物都偷,實在是留不得。”
自家小王妃還是心軟,沒有真正傷到人命,她總是想網開一麵的。這樣的人,豈止留不得?
隻怕任何一個世家大族,都會將其碎屍萬斷。
隻程嶽也不多說,便拿去石家還禮之事,換了話題。
要說這事程家並沒有刻意宣揚,石家也不會。卻不知怎地,還是流傳了出去。
因為石茂重當年誤傷程嶺,害他幾乎失明之事,整個京城的世家都知道。如今英王妃又這麼巧,給一塊石頭救了。
程嶽又親自上門道謝,兩家正式化解多年恩怨。
不管是巧合還是怎樣,人們都願意相信這就是天理循環,因果報應。就連寧芳有孕,都被說成是石家還債的一部分。
否則要不怎麼程家前頭兩位夫人,多年無子,偏偏英小王妃給人追殺一回,摔一回山穀,就診出身孕了呢?
聽說還是雙黃蛋,隻怕這是石茂重來還債呢。
但也有人有不同意見。
“明明是英小王妃去年冬天救助了那些百姓,才積的功德。”
“我看是英王爺平定邊關,老天給的福報才對!”
……
不管怎麼說,既然得太醫診治,寧芳懷孕的事都是瞞不住的,程家索性也不隱瞞了。
反而借此,徹底謝絕了外客來訪,讓寧芳安心養胎。
但這胎卻似乎注定不能清靜,孟大夫人聽說寧芳懷的是雙胞胎,當即麵朝蒼天跪下,喜極而泣。
隨後,隨後她拿著禮單,挨挨蹭蹭的來找寧芳了。
“小弟妹呀,這是聽說你有了身孕,各府送來的補品。獨戚夫人有意思,特特送了一對大金鎖,說要你擱在枕頭底下,鎖孩子呢。她枕頭底下,也擱了一個的。”
寧芳微笑收下,當即命丫鬟擱枕頭底下了。
看她如此爽快,卻沒有深淡的意思,孟大夫人臉上笑容有些僵,又摳摳索索,從袖子裏摸出一個鐵盒,拿出尊拳頭大的小玉佛。
怕寧芳嫌棄,她先解釋道,“弟妹不要看這尊佛像小,卻是用整塊和闐白玉雕成,品相十分難得。且是你大哥二十年前,親自去廟裏求來的。雕的又是送子彌勒,意頭十分之好。你找人看看你的八字,供在屋裏,早晚三柱清香供奉著,必保佑你順順當當生下一對胖小子!”
她自顧自說得熱鬧,可寧芳卻垂了眼,淡然道,“既是大哥親自給嫂子求來的,我可不敢收。否則,若回頭生了一對丫頭,豈不辜負了嫂子的心?”
孟大夫人的笑容有些維持不住,寧芳也不想敷衍。
那天她出事,孟大夫人不分青紅皂白,卻指責她不知愛惜身子,保重子嗣的事,她知道了。
說實話,寧芳並沒有多傷心,隻有些生氣。
因為孟大夫人不是第一次這樣傷她的心了,所以算是有經驗了。
可這種“經驗”,卻意味著感情的疏遠。
如果可以選擇,寧芳也不想這樣。
但她不是聖母,不可能對一個,對自己並沒有真感情的人,無限製的付出。
一次兩次,她可以看在程嶽的份上不計較,可次數多了,誰受得住?
所以她不高興了,她就要刺孟大夫人一下。
孟大夫人顯然沒經過這種場麵,一下子僵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恰在此時,謝二夫人來了。
一見此場景,就打起了圓場,“喲,大嫂怎麼把大哥當年給你請的送子彌勒也請出來了?可是要送給弟妹?”
“可這一碼歸一碼,大哥替你求的東西,怎麼能讓給弟妹呢?這讓菩薩倒要怪咱們心不誠了。難道連份香火錢也舍不得花?快收回去吧!回頭讓三弟去廟裏給弟妹求一個,才是正經。”
解了圍,把帶來的補品留下,謝二夫人拉著孟大夫人走了。
等回了房,遣退下人才說起孟大夫人,“嫂子若有心示好,不拘送些弟妹愛吃愛喝的也便罷了。或是做幾樣孩子針線也好,怎麼送這樣東西?一來讓弟妹怎麼收,二來讓大哥知道怎麼想?”
孟大夫人嘟呶道,“我這哪裏還生得出來?再說我也隻說保佑弟妹生一對大胖小子來著,偏她倒好,口沒遮攔的,還說要生丫頭片子。菩薩啊菩薩,您可切莫見怪,她小孩子家不懂事,您還是得保佑她生兒子才行!”
看她還雙手合十,當真拜起菩薩,謝二夫人見此,簡直無語。
就這態度去見寧芳,是道歉還是分派任務啊?難怪小弟妹不待見她。
可如今謝二夫人也意識到大嫂和世家女子的差距,知道她這四十多人了,各種脾氣性情都已養成,很難勸得進去。
於是隻從孟大夫人聽得進去的方麵勸道,“不管弟妹怎麼說,那孩子是男是女,不都得等生下來才知道嗎?再說就算一對小侄女,我也覺得挺好。咱們英王府清冷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一對孩子,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咱們從前成天喝那苦死人的藥,想要孩子的時候,許下的願不都是沒兒子,閨女也好麼?怎麼如今有了,倒得隴望蜀起來?這讓菩薩知道,還得說嫂子您貪心太過。就不許先給兩個千金,再給兩個小子,湊成一對好的?”
這最後一句話,總算是打動孟大夫人了。
想想寧芳年紀還這麼小,隻要她能生,先生閨女再生兒子,似乎關係也不大了。
所以她臉上這才有了笑模樣,“行啦,我知道啦。她不待見我這玉佛,我留著以後給我侄媳婦用!”
謝二夫人不好說什麼了,隻回去私下跟程嶺說起來,覺得孟大夫人有些鑽牛角尖了。
程嶺摸著下巴想想,“怕是大嫂動了心思,想抱一個孩子過來養吧?”
謝二夫人唬了一跳,“這可如何使得?哪個當娘的舍得把自己親生孩兒給旁人?再說三弟有了後,就是程家有了後,我們也不怕沒人祭祀,對不起列祖列宗了。”
程嶺笑歎,“你這直脾氣,隻當人人都跟你一樣呢。希望是我多心吧,但願大嫂可別動這心思,否則回頭倒叫弟妹難做了。”
要說程嶺猜得半點不錯,孟大夫人確實動了這心思。
她甚至覺得,寧芳原先隻是有孕,後又診出雙胎,是她在菩薩跟前特別誠心,才求來的。
再說程峰又是老大,怎麼可能後繼無人?
所以那個孩子於情於理,都該給她才是。
隻這話,她現在還不太敢說。一怕刺激到寧芳,二怕寧芳真的生兩個丫頭片子,那她卻是不太想要的,所以暫且忍耐了下來。
隻是自此,孟大夫人就開始給孩子做起針線衣裳。
什麼虎頭帽虎頭鞋,全是男孩式樣。
謝二夫人惦記著觀裏的寧萍,宮裏的寧萱順哥兒,還有去到北地邊關的寧懷璧一家子。某日便在孟大夫人跟前說起,要丫鬟整理幾塊好皮子,給幾個孩子做身厚實皮衣,秋天好給他們送去,又問嫂子要不要做。
孟大夫人道,“他們自有爹娘,很不必咱們操心。你有暖和的軟皮子,倒是給我留幾塊,好給孩子做件小鬥篷。”
謝二夫人道,“虧嫂子從前那樣疼安哥兒和順哥兒,如今竟是撂開手了。”
孟大夫人如實道,“從前是從前,如今有了親生的,誰還管外人?”
謝二夫人聽得直搖頭。
回頭這話也不知怎地,傳到寧芳耳朵裏,著實又給她添了一回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