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裏明白是一回事,這樣當麵被妻子點破,又實在是讓七皇孫有些難以下台。所以他心中那點子心虛,又變成憤怒之火的柴薪,更加生氣。
“人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可我走運,不想倒是娶了隻鳳凰!也是,我自己蠢,自己笨,不識好人心,之前沒聽你的,這會子又跑來這兒幹什麼?是我來錯了!”
他怒氣衝衝,轉身要走。雖有幾分怨氣,也是想王兆兒服個軟,低個頭,給他個台階下來。
誰知王兆兒冷冷道,“殿下若是要走,妾不敢留。隻我並不是什麼鳳凰,也從來沒有嘲笑殿下的意思,隻殿下一定要這麼想,妾也沒有法子。如今局麵已然這樣,還請殿下能冷靜下來,分析利弊,總比一味的發脾氣要好。”
七皇孫聽著這番話,心中更為羞慚,也更沒有臉麵留下來。跺一跺腳,走了。
貼身丫鬟進來歎道,“小姐素日最是伶俐,為何不服個軟呢?您調的這爐香料,明明是靜氣凝神,預備替殿下送給寧小王妃做賠禮的,為何不說?從前太太也說過,男人皆是吃軟不吃硬的。太硬氣,隻能自己吃虧。”
她到底是個丫鬟,有些話不好說。
要是管奉肯早早服軟,後頭丈夫何至於和個表外甥女鬧出那等醜事?
王兆兒眼中掠過一絲悲色,“我當然知道,隻心中委實咽不下這口氣!先前好話勸他他不聽,如今闖了禍,又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來找我。難道要我幫著他助著他,還得低聲下氣的求著他麼?實在慣不來他這毛病!便是要吃虧,我也認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驕傲。
就算皇子身份貴重,可這門親事又不是她求來的,憑什麼要這麼委屈自己?
說白了,她又沒有那份野心,想輔佐七皇孫上位,弄個皇後來當。
而七皇孫自己,也不是什麼雄才大略之人。雖然比起八皇孫九皇孫,他因父母早逝,多了幾分成熟與沉穩。可在王兆兒眼中,丈夫還是一朵溫室裏養大的嬌花。
既不能正確的認清身份,也看不清局勢,甚至連王兆兒的眼界都比不過,這讓她如何甘心低頭?
便是要吃點虧,那她也認了。
不過話說回來,便是七皇孫想給她難堪,無非是少些寵愛而已,對於她的地位,實則威脅不到半分。
這點自信王兆兒還是有的。
就算祖父罷相,回鄉守孝去了,可這門親事是皇上親自討要來的,且她們王家也不是這麼隨隨便便好欺負的。
七皇孫想打她的臉,也不過是說幾句重話而已,真出格的事,他敢幹嗎?
且她跟管奉還有不同,管奉的親事,還屬自願。且做的是民間尋常夫妻,雖不求琴瑟合鳴,也想求一個和睦共處。但她從嫁進皇家的那天起,便清楚的知道,她的親事更多的是一種責任。
如果能和丈夫情投意合固然好,但就算沒有丈夫的寵愛,對王兆兒來說,真心也不是那麼重要。
如今跟七皇孫鬧得不大愉快,丫鬟瞧著著急,但王兆兒心裏卻覺得,未必不是好事。
起碼,如果七皇孫將來闖下大禍,他們“夫妻不和”也能成為自己減輕罪責的理由,最起碼,不至於牽連到娘家。
而隻要娘家不倒,必能保得住她。
所以洗象節的事情一出來,王兆兒不大想幫七皇孫出主意,也是因為她清楚的看出,這件事最後的結果隻會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七皇孫壓根就是瞎操心,自己嚇自己。
因為,永泰帝還沒死!
就算人人以為七皇孫成了永泰帝心腹,但王兆兒更加明白,七皇孫不過是皇上的一個棋子。
真正的大局掌控,還是在皇上手裏。
而皇上的控製力還在,底下的皇子皇孫們想翻起大浪,哪是那麼容易的事?
所以七皇孫當下要做的,是誠心誠意上英王府道歉,去受傷官員府上探望,撫恤無辜死難的百姓。
至於事件的追查,幕後主使是誰,皆是皇上決定的事。
但如今七皇孫這個態度,王兆兒覺得,適時讓他受點打擊也好,省得他輕飄飄的以為自己真成皇位繼承人了。所以她並不想替七皇孫出謀劃策,反而任由他們夫妻不和的流言傳出府外。
隻唯一用自己的名義,光明正大給寧芳送了回香料和藥材,表示心意。
隻要寧芳和程嶽領情,其他種種,對她來說,也不是太要緊了。
而事情的發展,果然不出王兆兒的意料。
洗象節的事情一出,眼看皇子皇孫們跟個沒頭蒼蠅似的四處亂躥,相互指責,把局麵越攪越亂,原本躺在床上不能動的永泰帝,“奇跡”般的讓人抬著一把帶輪椅,上朝了。
而永泰帝上朝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洗象節的事情定了性。
江洋大盜意圖綁架王公親貴,勒索巨額錢財,這才扔了鞭炮到人群裏,後又差點抓了英王妃。
造成這麼大的亂子,七皇孫肯定難辭其咎,罰了他一年的俸祿,奪了他協理朝政的資格,回家閉門思過去吧。
至於這些江洋大盜是怎樣混進層層封鎖的京城,又是怎麼越過普通百姓,混到王公親貴身邊旁的,統統都揭過不提了。
七皇孫如遭雷擊,一下就懵了。
原想痛哭流涕的訴說自己的冤屈,重點是他已經發現,是七皇叔設了陷阱讓他跳了。
那個建議他去請程嶽來作賦的,是七皇叔的人。也是七皇孫家的親生女兒,敏惠郡主去請寧芳出來看大象的。
若非如此,後麵怎會發生這麼大的亂子?
可此時,王兆兒再不容他胡亂出招了。
直接宣稱七皇孫“羞鬱成疾”,把他扣在了家裏。
七皇孫惱怒之極,但潘義,王家送來的那個心腹幕僚卻道。
“殿下不要誤會了娘娘的好意,此事皇上已經作了定論,您若一定要爭個是非黑白,將置皇族親情於何地,置皇上所言於何地?”
七皇孫不忿道,“那為何要我一人背這黑鍋?後麵我又哪有出頭之日?”
潘義道,“殿下不必擔心。您雖暫時受了委屈,但朝中又有誰出了頭麼?洗象節的事既不是您幹的,那幹的人見達不到目的,自然才最是著急。尤其如今皇上好了,他們就該慌了。您隻管在家安心悔過,修身養性,便是上策。”
七皇孫聽得將信將疑。
不過想想自己雖倒了黴,到底幾位皇叔也沒討著好處,便暫且按捺下來。
如果說此事的定論,還在王兆兒的意料之中,那麼接下來的一件事,就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皇上,將宮中新出生的十四皇子,搬到永寧宮了。”
聽程嶽帶回這樣一個消息,寧芳委實吃了一驚。
“十四皇子,是西胡華妃生的小皇子?搬到永寧宮?”
她在宮中呆了幾年,自然無比清楚。
永寧宮,乃是在皇宮東邊,最為華麗的一座宮殿,所以這也是曆來大梁朝太子居住之所。
所以這裏,又叫東宮。
但如今十四皇子還不是太子,皇上就恢複了這座宮殿的本名,叫它永寧宮。
但就算如此,這座宮殿的象征意義也是非同小可。
此時讓十四皇子住進去,皇上到底是幾個意思?
程嶽又道,“容妃因侍奉皇上有功,現在晉升為容貴妃了,奉命撫育十四皇子。”
寧芳愣了愣,“是容妃?那華妃……”
她最終隻能歎道,“咱們皇上,還當真是算無遺策。”
明明是華妃生的兒子,卻交給容妃來撫養。哪怕再要好的姐妹,也會因此生分吧?更何況這孩子身上,還關係著二人後半生的榮華富貴。
姐妹離心,是注定的了。
寧芳不知道可以說什麼,程嶽卻道,“咱們皇上,這回倒是下了一步好棋。”
讓甫出生的十四皇子住進東宮,還安了一個貴妃母親,提拔了他的身份,卻沒有給他相應的封號,朝臣們就不能反對。
但隻要小皇子在永寧宮住一天,隻怕所有的皇子皇孫們都如芒在背,寢食難安了。
當然,皇上這麼幹,不一定是要立十四皇子當太子。但卻是給了所有在洗象節上,蠢蠢欲動的皇子皇孫們一記嚴重警告。
老子還活著,你們別想搞那麼多的小動作!
否則老子大可以跳過你們,另立他人。
這樣的敲打,肯定會讓年長的皇子皇孫們,臉略疼。
但與此同時,會不會激起他們更強烈的逆反心理?
就好比民間都知道,爹娘多半偏疼幼子。但分家的時候,一定不可以給幼子最多的錢財。
因為哥哥嫂子們一定會妒忌,他護不住的。
尤其父母過世時,若幼子還未成年,就顯得極為可怕。
永泰帝這麼做,於他自己,是揚威,是好棋。但對於幼小的十四皇子來說,無疑是一道催命符。
因為這麼一來,是替十四皇子得罪了所有年長的皇兄皇侄們。一旦永泰帝駕崩,而他並非繼承人,相信沒有一個繼任者,會願意善待這個曾經住過東宮的可憐孩子。
對於永泰帝這番作為,寧芳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索性就不去評價了。
她更加關心與自家有關的一切,“那我的案子,就這麼定了?”
就這麼輕描淡寫的推到幾個江洋大盜頭上,就此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