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念祖想著姐姐已經離家嫁人,如果自己再離開,田夫人就隻剩下孤苦伶仃一個人了,所以怎麼也都不肯同意。
這事也實在沒什麼好辦法,便暫時僵持了下來。
看夏珍珍把念葭扶到一邊勸解,這邊慶平公主猶豫再三,才拿出一隻小孩戴的鈴鐺,交給寧芳。
“你家要去的塞北,有我祖母的娘家侯氏。但他們這些年,過得似乎也不大好,也不知能不能照應得到你家。這隻鈴鐺,是我當年出生,侯家送來的禮物。給你爹娘帶著,萬一有事,看能不能搭把手。”
寧芳卻把鈴鐺又塞回慶平公主手裏,詫異道,“難道你竟不知?我爹還未出行,就接到塞北來信,說是恰好有支侯家手下的軍伍巡防路過,可以在出了京城州關後,護送我家一程。我還以為是你,早就提前打了招呼。”
慶平公主聽著此話,驚喜得非同小可,“他們,他們真的有聯係過你家?你沒騙我?”
寧芳道,“這種事我騙你做甚?我聽王爺說,侯家前些年雖不怎麼如意,這幾年卻也漸漸起來了。軍中很有幾個得力的子弟,想必也在暗中關注著你,否則怎會無緣無故對我家示好?如今,我們這也算是托福了。”
慶平公主眼中泛著喜悅的淚花,“這算什麼托福啊?要不是遇到你家,我這些年還不知多淒涼。那回頭,能不能拜托你爹,等到了塞北,也給我寫信說說侯家的情形?”
她到底是個受永泰帝忌憚的公主,私下跟有軍權的親戚聯係什麼的,那是給侯家招禍了。
寧芳嗔道,“這事還用你吩咐?沒見我娘走時管你要了許多你養的雞鴨製成幹貨,還有花卉香料,都是要替你送的禮。”
慶平公主急道,“那你們也不早說?我該多準備些的!”
寧芳道,“我們以為你明白,誰知你這麼個聰明人,竟也犯傻了。不過如今頭回去,倒是不好多拿,先就這樣吧,來日方長。”
慶平公主點了點頭,卻到底無法克製對親人的思念。讓寧芳略等等,自回馬車上,撕下一片衣袖,寫了一封請安的短信。團進隨身的荷包裏,交給寧芳。
苦笑道,“我也不知侯家還有些什麼人了,且給家裏的長輩請個安,給兄弟姐妹問聲好吧。”
等念葭哭過了,寧芳把荷包給了夏珍珍,夏珍珍頓時好好的鎖進隨身箱子裏,親自保管。
回頭等他們到了塞北,把荷包禮物送到侯家,不意惹得一向鐵骨錚錚的侯家人竟是大哭一場。
慶平公主也不知道,原來她的曾外祖,也便她嫡親祖母的親娘竟還健在。
老太太八十多了,身體卻很健朗,還有力氣揮舞著拐杖打罵兒孫。
“……都是你們這些不成器的東西,當年硬把我的芳兒送進宮去。讓她在那見不得人的地方,被矬磨了許多年,後竟是先我而去。”
“如今連她唯一的小孫女,堂堂的一國公主,還要自己種花養雞,甚至寫個信還撕個衣袖,偷偷摸摸的。”
“嗚嗚,我可憐的小慶平,都二十多的大姑娘了,竟剃了光頭,連個親也沒成。孤孤單單一個人,好不淒涼……”
侯家人聽著也心酸憋屈。
原雖聽說慶平日子不好過,卻沒想到永泰帝做得這樣絕情。
要不是寧家私下照應著,連口肉都吃不上,成天就是青菜豆腐,簡直比家裏的粗使丫頭都不如!
如果說前些年,侯家因大皇子的事,頗受永泰帝的打壓,還算想得通。可如今聽說慶平公主遭受的這些待遇,他們是真心想不通。
若說父子相爭,皇權相鬥,還情有可原。可慶平一個女孩子,莫非還能謀朝篡位,奪了誰的江山不成?她連個兄弟都沒有,何至於此!
所以,人之常情,連侯家這樣曾經無比忠心的老臣子,都暗自怨懟起永泰帝來。
這麼一把年紀,可見是老糊塗了。偏還占著那位子,也不早日讓賢。
隻恨不得早生明君,接任大任。
誰知侯家才動起這心思,京城裏的皇上,卻當真病倒了。
其實這也是早有預料,從去歲開始,皇上的身體就大不如從前,一個咳嗽都纏綿反複。到了開春,隨著時氣日暖,永泰帝勉強精神了些,又開始逞強,日日上朝,操勞政務。
直至到了端午,這日按習俗,宮中也要祭祀擺宴,皇上興致高昂,便笑命宮女後妃們組隊賽舟。
宮人們為了討皇上歡心,自是要竭盡所能。看一群脂粉美人賽得熱鬧,皇上一開心,本來被嚴禁喝酒的他,硬是多貪了幾杯,正說要親自下場擂鼓助興,誰知忽地就暈倒在地。
宮人大驚,頓時宣來太醫緊急救治,但皇上卻昏迷不醒,疑似中風了。
後宮頓時戒嚴,但消息還是跟插了翅膀一般,飛速傳了出去。
也是這天過節,許多臣子進宮朝賀,看到的人實在太多,根本瞞不住。
新任首輔謝應台,更加帶領一班交好的大臣集結到了宮門外,守護帝王。
可他這麼表忠,卻沒什麼卵用。永泰帝最終還是被確診為中風了。
他之前早有中風征兆,太醫也多次勸誡過他,不能喝酒,要少吃肉,清淡飲食,避免操勞和情緒上的大喜大悲,可皇上不聽,能有什麼法子?
雖說當天夜裏永泰帝便被救醒,也恢複了意識,但卻隻能躺在床上,靠著眨眼和微微活動的手指頭,發號施令。
這樣的帝王,對於一個王朝來說,實在是無法勝任的。
但要讓皇上退位,或指認繼位者,誰敢?
於是折衷的辦法,就是請皇上指派個皇子監督朝政。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永泰帝並沒有指派一個皇子,而是指派了三位。
四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孫。
這幾位皇子皇孫雖然都已經出宮建府,但皇上借口四六皇子家裏人口多,不讓他們在宮中留宿,隻將七皇孫高楨留下,在禦前侍奉。這樣的態度,就很有些微妙了。
一出了宮,七皇子就去了四皇子府上抱怨,“若說咱倆是親兄弟,皇上忌憚,選了你就不讓我監政,我也認了。為何還要加上七皇侄?再說都一樣的出宮建府,他也成了親,為何偏偏他就能留下,反把我們都趕出宮來?”
四皇子拈著一串珊瑚佛珠,淡淡道,“父皇如今身子不好,咱們就先別爭這些了。齊心協力,渡過這次難關再說。”
七皇子道,“就怕這難關過去,倒是為了他人做嫁衣裳。哪怕是六哥呢,好歹壓我一頭。可從沒聽說幾個叔叔都在,倒叫侄兒搶了先的。哼,高楨,他憑什麼?”
四皇子眸光微閃,那淡定的麵孔幾乎維持不住,可還是重重說了聲,“不服也得忍著!虎瘦熊心在,這個節骨眼上,可千萬不能自亂陣腳!”
七皇子咬了咬牙,到底應了。
隻是走前,四皇子又格外交待了一句話,“對謝家好些。雖說你抓了謝耘那小子的把柄,到底今非昔比。”
七皇子明白的。
謝應台這個首輔其實隻是民間封的,並不算正式。因為皇上隻讓他暫代首輔的部分職責,一直沒把他給轉正。
而王惲人雖走了,但他手上主抓的戶部等幾個要害部門,卻也沒有落到謝應台手上。而是分給了與王惲交好的幾位大臣,或是他原本的手下,如今他們是直接對皇上彙報。
但如今皇上中了風,這事情就變得微妙起來。
謝首輔雖然還是那個暫代,但他目前的權力就比從前大了不少,尤其在一些關鍵問題上,隻怕皇上還是要倚重他的。
所以就算明知謝耘那女婿是個該死的斷袖,虧待了女兒,但七皇子還得打發人去兒福慧郡主說一聲,讓她老實乖順些。
被政局影響到的,不止一家人。
七皇孫的異軍突起,也引來不少關注。
其實誰都明白,皇上還是不願意大權旁落。但是他都中風了,這江山遲早是要交到別人手中的,那麼究竟是誰,會是最後的贏家?
是有著長子名份的四皇子,還是作為黑馬姿態殺出的七皇孫?或者說,其實皇上看好的六皇子?
一時間,京城人心浮動。
幾乎人人都在肚內猜測,幾乎家家都在謹慎的考量,然後悄悄下注。於是各家各戶的走動愈發密切起來,赴宴辦宴的人家也多了起來。
隻有英王府,八風不動,大門緊閉。
程嶽三兄弟除了每日照常上衙門理事,旁的事不多說一句,不多走一步,到點就回家,無比沉默。
就連家裏頗受歡迎的蹴踘比賽也停了,什麼時候開辦,遙遙無期。
京城中頗有些人瞧不起,覺得英王府小心太過,難免人前人後的說起風涼話,可程家三兄弟恍若未聞,依然故我。
倒是有些與程家親厚之人,比如謝潤娘,想著將入六月,英王妃生辰將近,想過去瞧瞧。
她於今年春上已然出嫁,如今是平陽侯府的少夫人,想要出門,自然要請示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