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芳微笑看向莊園管事,一個叫單雄的中年男人。
他顯得有些拘謹和靦腆,隻知道搓著一雙長著老繭的手訥訥說,“都準備好了,隻是主子們一路過來辛苦,下溫泉之前,先吃些東西墊補著吧。比不得府裏精致,好歹都是熱乎的。”
寧芳點頭,“這就很好了。命人把飯菜一樣送一些到各人屋裏,回頭派幾個人指路就行。”
單雄猶豫了一下,方期期艾艾道,“因莊子裏的泉眼不多,又聽王妃吩咐,引了一眼去種菜,所以目前收拾好的隻有兩處老泉眼,已拿屏風隔開,可供男女賓客分開使用。但王爺說要在王妃屋裏建的鴛鴦池,還沒收拾出來,恐怕要到明年……”
他話還沒說,寧芳小臉一下紅了。
她哪兒知道程嶽還修了什麼鴛鴦池?
聽著名兒就怪羞人的。再見眾人臉上笑意,她越發不自在起來。
好在慶平公主替她把話圓了過去,“你這管事倒是老實,那池子修沒修好有什麼要緊?不妨礙我們泡湯就是。走走走,趕緊吃兩口東西泡湯去。記得備好果子甜酒,一會兒渴了,可是要喝的。”
她這一打頭,大家各自含笑去了客房換衣裳,寧芳臉上猶有些熱辣辣的。
就見杜鵑扯著單雄跪下,“王妃勿惱,我爹就是這麼個人,叫他做事都使得,隻嘴笨不會說話。冒犯了王妃,還請恕罪。”
其實寧芳倒不是生氣,隻是有些不好意思。如今杜鵑求情,她更不怪罪,隻道,“那往後可得記得,有些話可以在客人麵前說,有些話卻隻好在主子麵前說的。”
杜鵑謝過,把老爹拉下去上課,這邊寧芳進了主院,帶著幾分羞怯幾分好奇,去看她屋子裏的鴛鴦池了。
還以為是怎樣香豔的所在,誰知竟隻是一個鳥形的橢圓小池子而已。
因是主人所用,又修在室內,便做得精致些,起了個雅致的名兒叫鴛鴦池,實在是再正經不過。
寧芳看完,這才明白,方才大家臉上的笑意,倒不是笑那鴛鴦池,而是笑她想歪了吧?
這,這真的是好囧。
想明白的寧芳幾乎都沒好意思出門,但聽著男客那邊很快傳來順哥兒歡快的笑聲,還有戴家幾個妞兒“哇,好舒服”的讚歎聲,她還是迅速換了衣服,選擇性失憶的去泡湯了。
幾大家子人熱熱鬧鬧泡了溫泉,都起來回去補眠了的。
這幾天趕路辛苦,就算走得再慢,也沒怎麼歇好。這一泡完,各種乏勁都上來了。
既伺候好了主子們,寧芳也放了下人們的假,讓他們也各自抽空去泡泡,去去寒氣。
但孔雀卻搖頭笑道,“王妃寬厚,但這卻不合規矩。主子們用的地方,我們是萬萬不能用的。不過方才杜鵑她娘過來說,已經收拾好了引去種菜的那處溫泉,可以給奴婢們泡泡。”
寧芳這才作罷,喝了碗湯,自去睡了。
一夜好眠。
次日起來,便聞到幽幽花香,是溫泉莊子上提前催開的臘梅,給她送了一盆過來。
至於早飯,則擺上幾道暖房新鮮出產的小菜。
碧綠的小油菜,脆嫩的蘆筍,應季時吃起來很尋常的東西,到這冬日,都是絕佳的美味。
寧芳感歎,“要是王爺來了,一定喜歡。”
程嶽一向愛吃菜多過愛吃肉,但暖房初建,產量有限,隻能隔上十天半個月才往王府送一筐子。份量既少,也沒有莊子裏的新鮮。
鷺鷥笑道,“我昨兒已到暖室看過,如今品種還少,待到明年冬天,應該就能供給府裏冬日吃菜了。”
寧芳道,“我也隻是這麼一說,如今外頭多的是人沒飯吃,咱們魚肉不斷,且還能不時見著些新鮮綠菜,已是天大福份了,萬萬不敢貪心。回頭你記得跟單管事說一聲,這菜要種,卻也不必費太多心力去伺候那些金貴東西,倒是多養些便宜好養活的韭菜豆芽什麼的。吃太好,我都怕折了福份。”
鷺鷥應下,回頭把話一傳,杜鵑正好拿話來說她爹。
“我就說王妃和府裏幾位主子都不喜好奢華,就算王爺略講究些,也是第一等明白事理之人。爹您把那些金貴菜少量種些就好,倒是把那便宜好伺候的多種些,養得鮮嫩可口,才討王爺王妃喜歡。至於您不會說話,往後就少開口,埋頭把事情做好,主子們也不會怪罪。”
單雄歎道,“從前都隻在地裏伺候,誰知道主子竟是這樣脾氣?還以為王妃年紀小,好麵子,肯定更加講究,如今方知錯了。”
杜鵑道,“王妃儉樸,卻也不小家子氣。咱們好歹也是堂堂王府,日後擺宴什麼的,自然也要些體麵鮮菜來撐場麵。隻不要為了刻意弄這個,耽誤別的事情就行了。”
鷺鷥也笑,“象今天的臘梅,王妃就極喜歡,還問別的客人有沒有。我說每個屋都送了一盆,她也是歡喜的。”
單雄明白了,“那我年下的花還是照常給府裏送,明年再種些小果樹。象那石榴桃子,都是可做盆景的,有花有果的,配著也好看。”
鷺鷥道,“我看大叔是個明白人,一說您就懂了。咱們府裏不要奢靡,但也不好學那寒裏寒酸的小家子氣。”
這邊單雄更加用心,寧芳住了兩天,隻覺處處舒心,就知道他著實是個老成可靠之人。否則程嶽也不會把他閨女選在自己身邊,又把溫泉莊子交他打理了。
至於請來的一大家子親戚客人,從慶平公主到寧四娘,都表示非常之好。
除了泡溫泉,這邊山莊因有地熱,比別處暖和得多。且風景怡人,沒事四處走走,比悶在家裏舒服許多。
住了幾天,徐嬤嬤都打趣著說,自己臉上的老褶子都平複許多。
這話雖略有些誇張,但幾個老人家的臉色確實是眼看著紅潤起來。小孩子就更別提了,一個泡湯泡得粉嘟嘟的,跟新出籠的粉包子似的,看著就想咬一口。
更兼有盧太醫這麼一位擅長內科調理的名醫在此,結合溫泉又給寧四娘調整了一下方子,吃著寧四娘自覺舒服許多。
她原是江南人,溫潤氣候裏呆慣了的,來到京城氣候幹燥,尤其是冬天寒冷,自然不慣。如今到了這裏,竟有些回到江南的感覺,頗有些樂不思蜀了。
當然,有這想法的也不止她一個。
京城諸事紛擾,眾人難得有時間,什麼俗務也不理的出來玩幾天,所以都挺愉快。
隻寧芳卻不能這麼清閑。
陪一家子住了四五天,把自家的溫泉莊子也理清楚了,有些不到之處,也指出來讓單雄改了,她便該去忙正經事了。
那十傾地的大莊子,她還沒去視察呢!
這日正想著這事,寧四娘卻是跟她先提了起來,“你有什麼正經事,趕緊忙去。這邊祖母就托個老,帶著大夥兒多住幾天。回頭你要回京,打發人來送個信,咱們一並回去就是。”
慶平公主道,“是極是極,這裏不要你了。你快走吧,沒了主人,我們這些客人還自在些!”
眾人聽得無不莞爾。
不過如今住得舒服,大人還好說,幾個孩子正玩在興頭上,若冷不丁說要走,隻怕都是要哭鼻子的。
且慶平公主還想到一層,讓寧芳代表英王府出去做做善事,也好樹個名聲。要是旁人也跟去,就不好說了。
寧芳心裏明白慶平公主好意,嘴上卻道,“看來這都是嫌了我,要打發我走呢!”
慶平公主道,“可不是嫌了你麼?把你祖母借我幾天,也心疼心疼我,我把郭讓給你。遇事就打出我的招牌,也好嚇唬嚇唬人。”
郭讓雖老,卻足智多謀,且對京城一帶情況極為熟悉,跟著寧芳出去,也能幫襯她些。
寧芳領情,卻笑,“就借一個郭讓啊?不如把阿織也借我唄。”
慶平公主笑罵,“美得你了!小小個人兒,還得多少人伺候?”
戴良和寧琅對視一眼,笑道,“不如我和寧世叔也跟著王妃去吧,我們出不了力,幫著跑個腿也好。這邊莊子上,就拜托齊兄和盧太醫了。”
寧芳還想推辭,寧四娘已經應了,“這樣很好。你們回頭都是要做官的人,去看看民間疾苦也是有好處的。這裏有盧太醫和齊賢侄陪著,他們出去的人,也才不擔心。”
於是這事就算這麼說定了,各人回去收拾行裝。
隻寧芳還沒進屋,就見石青在門口等著她了,見麵就回報了一個消息。
“八皇孫來了。”
寧芳一愣,八皇孫高禮是六皇子的長子,原本跟她算是無冤無仇,甚至在為他選皇孫妃的時候,寧芳還是小小出過一把力的。
但後來卻也因此事,二人發生了一點小小的齷齪。雖然沒有正麵衝突上,但卻是心知肚明,藏有小小芥蒂。
後來寧芳出嫁過壽,按著禮數都給八皇孫送了請帖,可全是石沉大海。英王府除了收到六皇子的賀禮,他那裏是什麼都沒有的。
所以這會子八皇孫會找上門來,實在是讓寧芳有些驚訝。
且石青說,“瞧八皇孫那樣子,似乎不大想讓人知道。”
那肯定有事了,還是不好讓人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