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守護

比如,與程嶽說親的幾位女子,就算他已派了人在暗中保護,仍是接連遭遇到了不幸。

他知道是皇上背後下的手。他能做的,隻是把對她們的傷害減低到最輕。

然後,不娶妻,不納妾,甚至連個通房丫頭都不要。

不是他活得清心寡欲,無欲無求,而是他深知,如果沒有絕對的實力,根本不可能保護好自己的妻兒。

而他更不願意讓自己的妻子重複兩位嫂嫂的命運,讓自己的孩子,重複他的命運。

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的淺笑,程嶽知道,永泰帝肯派他去監軍,是想派他去背黑鍋的。

但皇上卻不知,那個俞誌國雖有幾分才幹,為人卻好大喜功,所以他此次領兵,必敗無疑。而當他戰敗的時候,身為監軍的自己就是軍中最高將領,可以名正言順的接管軍隊,帶領士兵盡快的平定此次慶州之亂,避免百姓的痛苦。

而掌控軍權的他,也就開始真正有了保護家人,和娶妻生子的權利。

還有寧芳,那個小姑娘也可以從宮中出來,替她擇個好人家,平平安安的嫁出去。

相處多年,程嶽也很難說清,如今對寧芳是怎樣的感情了。

熟讀史書的他,自然聽說過未來的一代名臣寧懷璧和他妻子的故事。但在他們那讓人稱羨的一生裏,卻沒有寧芳的存在,隻有一個早夭的長女。

但偏偏是這樣一個小姑娘,神奇的救了他一命。還和他一起,悄悄改變著曆史。

或許也是因如此,所以程嶽才會對寧芳格外關注。

他眼睜睜的看著她從一個軟糯白淨,紮著一對小圓髻,鼓著粉嫩兩腮的小不點,長成如今這樣一個窈窕少女,除了感慨時光似水,更想看看這個小姑娘到底能走多遠。

所以這些年,他總是情不自禁的關心著她的一切。

兩個人光互寫的書信,交換的禮物,都裝了幾隻大箱子。

有時候他會覺得,寧芳象是他的女兒,有時他又會覺得,她象是一個與自己同病相憐,同樣注定早夭的朋友。但有時他又會覺得,她像是他人生的一個寄托。

他想改變她的命運,他想看著她坐著大紅花轎,歡歡喜喜的去成親,他還想看著她生兒育女,幸福安穩的過著悠閑富足的生活。

這種感情很複雜,複雜到連程嶽也說不清。

他隻是不斷投入自己的感情與關心,期望著小姑娘能長成最好的模樣。

其實冷靜下來,程嶽也知道這麼做不好。

因為太過看中一個人,這個人往往就會成為自己的弱點。而寧芳應該成為的,也未必是被他認為最好的那個模樣。

可理智歸理智,但如果一個人活得沒有一點感情,一些喜好和弱點,又有什麼意思?

因為在乎,所以他就越發不能容忍,永泰帝對寧芳的覬覦。

他花了那麼多年的時間,影響著寧芳去練字讀書,不是讓她拿來討好一個年邁的君王,邀寵獻媚的。

他養大的小姑娘,應該由著自己的性子,去過一種更加愜意而閑適的生活,而不是在宮裏,跟著群年老的妒婦們勾心鬥角,一同腐臭。

眼下二哥已經交待到了,但程嶽覺得,他或許還可以去交代一下那位謝會元。

謝雲溪。

這個名字,將在大梁朝未來的五十年裏,都將熠熠生輝。

他是著名的能臣,也是著名的酷吏。他的一生,將伴隨著榮華與坎坷,讚譽與誹謗。

但他發光的時間,原本是要再往後推遲十年的。而那時候,他會直接中狀元,風光無限。

但如今,卻是不好說了。

修長的手指輕叩著桌子,程嶽皺眉想,這一世,到底有許多事情還是發生了偏差。

不止是謝雲溪走上朝野的時間,還有慶州這場戰爭,爆發的時間也足足提前了五年。他告訴兄嫂說有七成把握打贏,其實是善意的謊言。

任何時候,都不要高估你的能力,也不要低估你的對手。

但那有如何?

這世上想要做成什麼事,就沒有不需要冒險的。就算心裏並沒有多大的把握,但程嶽還是決意去試一試。

他會盡力,但能不能成,就聽天由命吧。

“飯菜來了。”

孟大夫人溫柔的敲了敲門,帶著丫鬟,擺上了麵條小菜。

自然都是他喜歡的口味,指著其中一道熏魚,孟大夫人格外說,“這是安哥兒下午去釣了,央著他兩個姐姐做的。一共就三條,兩條孝敬了我們,這一條是專給你留著的。”

程嶽點頭,雖然沒說什麼好聽的話,可在筷子伸向魚的時候,心裏卻在想。

就算是為了這些純真無辜的孩子們,他也必須去守護這個天下!

當天亮起來的時候,早朝的聖旨也發了出來,很快傳遍了後宮。

當寧芳聽說都察部右僉都禦史,她的三舅公程嶽將擔任此次西征軍的監軍時,整個人都震驚了。

三舅公不是文官麼?

為什麼要他去領軍出征?

況且監軍一職,曆來由禦史和太監擔當,但象程嶽這樣的級別,也太高了吧?

可打聽消息回來的念葭委屈道,“這些皇上定的大事,我怎麼打探得出來?二姐兒,我這兒還有一件事,得請你原諒。我不能在宮裏陪你了,我得嫁人去。”

寧芳的腦子還沒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突然又聽她這麼一說,整個人簡直懵了。

“你?你要嫁人?你要嫁什麼人?”

念葭道,“我方才還順道去侍衛處那裏打探了一下,看薛東野今兒沒來,才知他已經報名參軍了。聖旨上說,大軍十日後出征,我想趕著這幾日,嫁他。”

寧芳下巴徹底掉了下來,愣了足足有好一陣子才說出話來,“你,你明知道他要出征,還要嫁他?萬一,萬一他……”

畢竟薛東野是去為國征戰,不吉利的話,寧芳實在是說不出來。

可事實明擺著就在眼前,她又怎能不說?

念葭神色倒是挺平靜的,“我知道,我回來的路上都已經想過了。他品級不高,此去必是想掙一場前程功名。可要掙前程,哪有不殺敵冒險的?若是一個刀槍無眼,小命就得交待在那兒了,那我就是現成的寡婦。”

“那,那你還為什麼……”寧芳實在是想不明白,“難道,就因為昨兒他說了願意娶你的話嗎?可你從前想嫁的,分明不是這樣的人。你說你想嫁一個讀過書,學問好,長的儒雅的男人,絕對絕對不會嫁給一個武夫。怎麼如今就變卦了?念葭,你得記住,女孩子的終生是大事,而恩情並不能替代感情。你這會子因為一時感動就決定嫁他,萬一將來後悔了怎麼辦?”

念葭突然笑了,“姐兒,我知道你是真心為我好,可你知道,我娘是為何嫁給我爹的嗎?我爹他在遇到我娘的時候,就已經受傷了,腦子裏什麼也記不得,但看他的年紀,多半是娶過妻生過子的,所以我娘也隻是好心收留了他,從未想過要嫁他。

但後來,我娘出了點事。她前夫死了,旁人為了家裏的錢財東西,就想打她的主意。一個個的鬧著要娶她,有人甚至想霸王硬上弓。虧得我爹警醒,徹夜守在她身邊,才驚跑了壞人。

不過後來我爹也跟我娘說,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如果我娘願意,他願意娶她。但不是真娶,而是做一對假夫妻。等到局勢穩定了,我娘願意再嫁,他便送一紙休書與我娘,並不要她半分錢財好處。若是不信,他現就可以立好字據,省得我娘為難。

我娘聽完,想了一夜,第二天就決定嫁他了,是真嫁。而且我娘還跟我爹說,就算日後他想起過去妻兒,要她做二房也無所謂,隻要我爹善待二人所出的兒女便罷。

後來,在我要來金陵前,我娘跟我說了她和爹的舊事。然後跟我說,嫁男人不是看他能有多好,而是在你有事的時候,他能不能站出來,替你撐著這事。

要說我爹那時候無錢無勢,哪有半分能讓人看得上的地方?我娘唯一能看上的,也就是我爹肯替我娘撐著的這份仗義和膽量了。這比他有多少錢,或是有多大本事要緊多了。

他縱是再好,可沒有一顆替你著想的人,能有什麼用?

我知道皇上未必會記得我一個小宮女,也許他這會子早不記得要讓我嫁給謝會元的事了,但我卻不能忘記,薛東野說過的話。

姐兒,你來鏡子前,看看現在的我。粗手大腳,又不漂亮。可薛東野從前跟我說過,他日後要娶的,一定是個溫柔賢惠,最好還識文斷字的姑娘。我明明沒有一點象他要娶的模樣,可他還是在我遇到難處的時候,答應娶我,這樣的男人如果還不能嫁,這世上還有什麼樣的男人能嫁呢?”

寧芳說不出話來了,念葭卻拉著她的手笑了起來,“所以,姐兒,我要對不起你了。本來我都答應好了,要陪你一直到出宮的,現在是我失言了。可是我也真的沒有法子了,因為,我若是對你食了言,日後還有機會償還。可他若是這回出征死了,我會愧疚一輩子的。”

大滴大滴的眼淚,落到念葭手上。

寧芳緊緊反握住她的手,“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要做勞什子茉莉,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念葭忙掩了她的嘴,“姐兒,您快別這麼說,其實是我該謝謝您才是。如果不是有這回的事,我可能還在挑三揀四,不知道嫁什麼人好。但現在,我卻找到了我真正要嫁的人。”

寧芳的眼淚掉得更凶了,但又很快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狠狠抹去眼淚。

“你既要嫁,總得風風光光的嫁出去,從前我就答應過的。你等著,我這就去找文鴛姑姑,讓她放你出宮。回頭,讓娘給你準備一份嫁妝,讓你坐著八抬花轎嫁出去!”

念葭眼圈也開始泛紅,“謝謝你。姐兒,我說過沒有,這輩子能遇見你,真是我的福氣。”

寧芳狠狠的抱了她一把,轉身去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