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杜赫當真是如墜冰底,有生辰八字,有婚書,還有見證,況且結的還是早就跟他家有口頭婚約的趙家,這樣的婚事如何賴得掉?
不!
還是有一個法子的。
杜赫扭頭去了寧家,寧家欠了他大人情,他們不會不管的!
隻是才到寧家門口,就被一大群下人圍著道喜。
“那事街上早傳開了,沒想到杜家大伯竟是這樣爽快的人,當眾就定了親事,到時候我們可也要上門討杯喜酒吃呢!”
拉拉扯扯間,杜赫滿身的火氣漸漸散去,開始變得猶豫。
這親事已鬧得人盡皆知,他此時反悔,真的好嗎?
等他再見到寧守儀時,已失了底氣,反倒是寧守儀笑得一如從前般忠厚,“原本,我還想著要跟你說門親事……不過這樣也好,苟富貴,勿相忘。嗯,咱們寧家的親戚也是這麼的明禮儀。”
原本在舌頭上打轉的話,忽地就說不出來了。
心思流轉間,杜赫已經低下了頭,“因此事父親辦得倉促,害怕府上見笑,所以特來告知一聲。”
讀書人最重要的是什麼?
名聲。
娶趙家女會有千般不好,但唯有名聲,是絕對差不了。
出人頭地卻不忘貧賤之交,另攀高枝和重信守喏比起來,哪個更好聽?
橫豎事已至此,與其賴賬,還不如痛快承認。留著寧家這份人情,或許還有別的可以用上的地方。
果然,寧守儀笑道,“那家裏既要辦喜事,可有什麼為難之處?都是親戚,也不必客氣。”
杜赫客氣搖頭,想存著人情,可寧守儀卻道,“既然你不要,就加到你媳婦嫁妝裏好了,也省得招了人眼。總之你好生上進,寧家就不會忘了你的。”
杜赫謝過,離開。
隻是轉身之間,難掩心中失落。
本來,那麼好的一樁親事,卻給他爹的衝動無知,盡數毀了。
可寧守儀眯眼看著他的背影,卻在惋惜,平白送他這小子這樣一場好名聲。不過總算能把事情圓過去了,倒也罷了。
回頭,趙家就收到寧家差人悄悄送來的一百畝良田的地契,因已打過招呼,趙家如實寫進了女兒的嫁妝單子裏。
看閨女紅著臉把田契收進嫁妝箱子,趙大叔挺高興,“你們還怪我此事辦得太倉促,我看咱們女婿還是有良心的,否則也不會讓寧家把田契送到咱們女兒的嫁妝裏來。說句不怕醜的話,就算將來女婿有什麼,可著這一百畝地,咱們閨女的日子便是不愁的。”
趙大娘也滿意了,卻悄悄囑咐女兒,“這男人喜新厭舊可快得很,他這會子願意把寧家私下給的禮藏到你的嫁妝,將來可未必不會拿這些田地去養外室。咱家家底有限,往後能幫你的不多。你可要多長些心眼,看好自己的東西。不管這田地哪來的,隻要入了你的嫁妝,就是你的,萬萬不可被男人幾句甜言蜜語就哄了去。還有你那勢利眼婆婆,定要多加些小心!”
趙家閨女連連點頭。
等喜事辦完,新娘子進了門,杜家才知寧家送的並不是什麼金銀之物,而是一百畝良田!
別說杜母慪得跺足捶胸,杜赫也未免心痛。
這良田又不比金銀死物,花完就算,這會子又擱進嫁妝單子裏,他將來便是要休妻,也得把田地吐出去!
而新婚妻子雖在其他方麵柔順無比,唯有在錢財上盯得死緊。
不管是杜赫柔情蜜意,還是杜母的恐嚇威逼,那趙家閨女就是不肯把田地拿出來,反而看得越發緊了。
杜家母子無法,隻得作罷。就看在這一百畝良田的份上,都不敢輕慢了這個媳婦。
隨後寧四娘得到消息,才總算淺淺舒了口氣。也不枉她費了這麼大的工夫,給趙家閨女添妝了。
隻願那姑娘日後過得如意,她心裏也稍平靜些。
前前後後這麼一折騰,春天都已過完,入了夏日。
寧守儀那邊的兩個孫女也終於都說定人家了,一個許給了江州通判家的孫子,一個許給了常來家中看病的陳大夫家的侄子。
看著天差地遠,可寧芳得知後,琢磨了一時,卻是笑了。這個大伯,還真是左右逢源,兩不耽誤啊!
通判家的孫子,六品人家的官宦子弟,本人資質平平,但他有個好哥哥,已中了秀才,正是上回寧家春宴上,寧守儀小紙條上寫的那位。
至於陳家,出過好幾位禦醫了,雖不文不武,卻也算得上是官宦人家。而他這位侄子,聽說挺能幹的,做著藥材生意,還供應著宮裏。
雖這生意比不上絲綢鹽茶量大暴利,卻比尋常人家富庶安穩許多。況且行醫弄藥的,大半人家都有求得上門的時候,那香火想必是少不了的。
所以寧芳想明白過來,倒是挺佩服寧守儀的。
就算從前再怎麼風光過,可到了該退的年紀,就主動退下來。退下來之後,雖然在家中也有些小小矯情,但在兒女婚事上,卻保持清醒的認識。
並沒有掐尖冒頭,去高攀誰家,隻結這麼兩門根基穩當的親事,作為一個年近七旬的老人家,活得半點也不糊塗。相比之下,夏家還是根基淺薄,不夠看了。
屋裏,夏明啟真是沒臉來見小妹子。
反倒是夏珍珍安慰著他,“大哥別這樣,這事是二嫂不懂事,也是難為你了,我都能明白的,婆婆就更明白了。”
夏明啟搖著頭,羞愧萬分。
那日春宴之後,他就啟程回家了,高高興興把戴良之事一說,原以為夏二太太會立即答應,沒想到夏二太太卻不大高興。
夏二太太覺得,她雖然是想找個會讀書的孫女婿改換門庭,可至少也要像寧懷璧這樣有些根基的。
至於戴良這樣的窮酸秀才,鄉下一抓一大把,她又何苦要貼上大筆嫁妝,養這麼個人?
可近日經公婆敲打,她也不敢直接拒絕,就表示如果戴良肯做上門女婿,那她就同意。
聽她居然提出這麼個要求,夏明啟差點鼻子都氣歪了。
那戴家隻兄弟兩個,大哥死了,隻給寡嫂留下一對女兒,這樣的人家怎麼可能同意做上門女婿?
再說了,戴家是根基淺薄了些,可若非如此,人家堂堂一個秀才,憑什麼同意娶個商戶的女兒?
虧她還好意思拿自家孫女跟夏珍珍作比,說夏珍珍再怎麼也嫁了進士為妻,她的孫女也不好太差。
可這能比得了嗎?
夏珍珍就算也是商戶之女,卻是正經的嫡出,父母雙全,兄弟又多。
夏家二房的孫女卻是花錢買來的丫頭生的庶出,還小小年紀沒了父親,更加沒有兄弟。
名分、福氣上全都差了一大截,怎麼比?
就算要比,也不是誰都有夏珍珍當年的好運氣!
也不是每個商戶人家的女兒掉到水裏,都有名門公子願意救的。
所以夏明啟這會子來,隻跟妹妹說,“算咱家沒福,你去替我謝謝你婆婆,勞她費心了。這親事,往後,不提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