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路是不能返回了,這個時候那些殺手肯定已經帶了人過來廢墟裏找他們。
張荷對這兒熟悉,不過箭樁被移過,趙元澈接下來的布置如何她也說不清,隻能憑經驗將他們帶出飛箭的伏擊圈。
夜,更深了。
借著照射下來斑駁的月光,沈暥注意到妻子的衣衫被枝杈勾破的極多,腳下的鞋前頭也裂開了,但她隻靜靜的跟在他的身邊,連吭都沒吭一聲,遙想剛認識那會,她還被傅平香陷害在皇家園林裏以獵旗裹身,哭的那個稀裏嘩拉。
“怎麼了?”見丈夫一直看著自己,顧錚還以為自己臉上沾了什麼東西。
“你以前怕疼,一疼就哭。”沈暥眼底有著笑意。
“現在哭也沒用啊,也沒人幫咱們,隻能靠自己了。”顧錚歎了口氣。
走在前頭的張荷聽到顧錚這話,轉頭看了沈暥一眼,笑道:“你娘子是在說,現在的你護不住她,她自然不能再裝柔弱了。”
顧錚額頭一抽,這個張荷真是,真是說的太對了。
“沒想到除了我以外,還有人這般了解娘子。”沈暥眼中的笑意加深。
“我說,咱們之前真的沒有見過麵嗎?”張荷總覺得沈暥似曾相識,方才轉過來那麼一瞥,又給她極為熟悉的感覺。
“你在年輕的時候,是不是和謝韞共過事。”沈暥不答反問了句,張荷的年紀是他們的長輩,但張荷不允許旁人和妻子叫她張大娘,因此以平輩相稱。
“是啊,那小子武功不弱,就是性格有些扭曲,簡直......”張荷聲音一頓,停下腳步看著沈暥,大眼了半天才道:“我就說怎麼這麼眼熟,你給我的感覺像極了謝韞,不過比他好看多了。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顧錚輕咳了幾聲,又朝著張荷悄悄示意她別問,得空了她會告訴她。
“阿錚,你幹嘛朝我做那麼多小動作?”張荷奇怪的看著顧錚。
顧錚:“......”怎麼這麼沒眼色呢。
“父子。”妻子相信的人,沈暥也相信。
父子兩字讓張荷難得的出了會神,腦海裏閃過沈暥父母的樣子,再想到謝韞和畢幼君,一直被她一眼帶過的沈母模糊的模樣漸漸清晰了起來,閉著的唇微微張大:“是她,我竟然沒認出來。”二十年了,確實久了。
“張荷,你認得我婆婆?”顧錚訝道。
沈暥清冷的黑眸也有些波動。
張荷將前頭的橫出來的木杈折掉繼續往前走,邊走邊道:“見過幾麵,後來她失蹤了,謝韞為了找她瘋了好幾年。真沒想到啊,真沒想到。”
“瘋了好幾年是什麼意思?”顧錚奇道。
“你婆婆不見的那幾年,他瘋過,後來我就離開了。”不過再後來她因不死心自己被當做是路人甲的身份,因此還回來過幾次。在沈暥麵前,張荷也不想說謝韞太多的事,這一看就知道謝韞還不知道有個兒子,要是知道估計也是瘋了似的找。不管怎麼說,人家也是父子,她不好多說什麼,這世上有的男人渣到想讓人五馬分屍,有的男人深情到想讓人生死相隨,還有的男人呢,偏執可怕又充滿了占有欲,謝韞就屬於後者。
已經是後半夜了,還沒到深秋,山裏的風卻有著初冬的寒冽。
張荷帶著幾人已經連著走了一個多時辰,當看到前頭的幾株參天大樹時,張荷高興的道:“出了這裏就是個山頭,往遠處看能看到大越城的北門。”
顧錚鬆了口氣,終於走出去了,她走的實在是太累了。
“等一下。”沈暥突然走到了張荷的麵前,幽深的黑眸緊緊望著大樹的對麵。
“不會有人,那兒......”張荷話還未說完,就見數名銀甲侍衛突然跑了出來,手中的弓箭對準了他們,當看清來人是誰時,又迅速的放下了箭。而侍衛的中間,站著的人就是趙元澈,一身黑色勁裝華服,背著光,看不清麵容,但能讓人感覺到平靜的表現下隱藏著深深的殺氣。
“還真給我料到了。”趙元澈的目光一直緊鎖在沈暥身上,無溫的聲音透著森森冷意,隨即目光又落在了張荷身上:“我一直在想,是誰帶著他們走出這個弩陣,你跟楚喬是什麼關係?”
說到楚喬兩字,張荷嘴角一抽:“端王爺,雖然我那時身著男裝,但也不至於讓你認不出來吧。”
趙元澈愣怔了下:“你?你是楚神醫?”
“看在我救過你一命的份上,今晚就別打架了,怎麼樣?”張荷心裏一陣感慨啊,她救下的小正太和她的老鄉有過一腿,至今還不清不楚的,說著,看了顧錚一眼。
顧錚沒想到都快出去了還會碰上趙元澈,心裏隻覺得晦氣。
“我可以放過你們,除了沈暥,他必須死。”趙元澈此時心裏無比後悔,他重生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應該殺了沈暥,而不是想著拉攏他,如今不僅搶走了他的女人,更是養虎為患。
“那也要看端王爺有沒有這個本事了。”沈暥神色淡淡,神情穩定,絲毫不見慌亂。
“沈暥,你以為本王沒有本事殺你?”趙元澈看向了顧錚,朝他伸出手:“阿錚,你先過來。”
“趙元澈,我寧可再跳一次崖,也絕不會過去。”顧錚站在沈暥的身側冷聲道。
跳崖兩字讓趙元澈臉色一變:“你想起了多少往事?不管如何,隻要你過來,我就既往不咎。”
“不好意思,不在於你既往不咎,而是我這輩子都不想和你有任何的牽扯。”顧錚第一次目光裏對他流露出毫不掩飾的厭惡。
此時,沈暥拉起了妻子的手朝著趙元澈走去。
張荷挑了挑眉,自然跟了上去。
顧錚不解的看著沈暥,不過丈夫和張荷都在身邊,她這心裏還是挺有安全感的。
趙元澈的麵色越發的陰沉,然而他並沒有命令讓弓箭手出箭。
“端王爺,方才啟動弩陣時,是你殺我的唯一一次機會。”沈暥走近了趙元澈,神色平靜,目光清冷的看著他:“如今皇上的銀甲兵在這裏,應該是來救我們,而不是殺我們的吧?”
銀甲兵是皇帝的兵?顧錚看著周圍這些嚴陣以待的士兵,是來救他們的?難怪方才看到他們就放下了手中的箭。
張荷的目光一動,原來如此,那個男人這會並不想沈暥死。
趙元澈垂於身側的手緩緩握緊,就如沈暥所說,啟動弩陣是他能殺他唯一的機會,銀甲兵是父皇派來救沈暥的。
“還有,阿錚是我的妻子,不管上一世你們如何糾纏,這一世,她是我沈暥的妻子。”沈暥說完這句話,越過趙元澈,拉著顧錚朝著山下走去。
趙元澈猛的轉身望著顧錚離去的身影,沈暥說上一世?難道顧錚想起了前世所有的事情嗎?她將上一世所有的事情告訴了沈暥?這麼大的秘密她竟然敢告訴沈暥?難怪了,難怪這些日子以來他在朝中所有設下的計劃都被沈暥識破,原來沈暥早就有了防他之心。
她竟然敢背叛他。
那一世裏,他愛她,寵她,待她如此之好,她想起了所有之後還背叛他?
張荷時不時的轉身回望著還站在小山丘上的趙元澈,又看著走在前頭的沈暥,再看著被沈暥牽著手的顧錚,覺得老鄉的遭遇比她的坎坷多了,不過至少老鄉還找到了能共白頭的人,不像她。
“是咱們家的馬車。”遠遠的,顧錚看到了馬車,高興的道:“他們怎麼知道我們會從這裏出來?”說著跑了過去。
沈暥和張荷也是一身的輕鬆,腳步快了起來。
小跑著的顧錚腳步突然慢了下來,遠時,馬車遮住了視線,加上天又黑,跑近了,發現馬車對麵站在好些人,公公,婆婆,風來,小金,還有一些麵容冷肅的士衛,以及謝韞。
是的,謝韞,他半身置於月光之中,半身又被黑暗浸染,挺直背脊,視線一直在沈母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