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皇帝也覺得很委屈,他立白綺麗為後是有原因的,那是因為阿玥同他提起過。不然的話,後宮中的女人多了,不論身世容貌性情,隨便哪一個都比白綺麗強,他就讓大臣們看著決定,隨意立一個就是,又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韙立白綺麗為後?
可白綺麗竟會如此對待阿玥?
是阿玥從那老男人手裏救了白綺麗,阿玥從沒拿她當下人看待,阿玥視她如親姐妹,還教她識字讀書。
阿玥挺著肚子快生的時候,還在操心白綺麗的婚事,跟他開玩笑,要把他讓給白綺麗。他也是因為這句玩笑話,才立白綺麗為後的。
可是白綺麗竟這麼待阿玥!竟生生悶死了她!
這就是俗話說的升米恩,鬥米仇?
皇帝怔怔地看著那方帕子,忽然哇的一聲,一口血吐在案幾上。
齊煥慌了手腳上前攙扶,玉竹搶上前去扶皇帝躺倒,抓過他的手腕搭脈。
“沒什麼大問題,是氣急攻心,吐出這口血就好了,比憋著要強些。”玉竹放開腕脈,把皇帝放平些,示意圍上來的太監們散開些。
“人都離開些,擠在一起空氣流通不好,對病人恢複不好。我開個方子,喝上一劑就沒事了。”玉竹道,幾名太監依言退開。
皇帝慢慢緩過勁來,兩眼望著窗外,默不作聲。
富貴怔怔地看著案上的血漬,那鮮紅的血漬滲開來,沾在帕子的邊緣,同帕子上的血混在一起,鮮紅與暗褐色混雜,看著觸目驚心。
皇帝吐血不是假的,而且也沒必要裝假。
這樣看來,皇帝真的是被白綺麗蒙蔽,而不是忘恩負義?他立白綺麗為後,也許有其它的苦衷?
富貴忽然有些後悔,其實他以前應當同皇帝好好談談的。
齊煥看看皇帝沒事了,悄悄衝玉竹做手勢,意思是你們先下去。
玉竹與玉仕軒施禮,正要退下時,皇帝說話了。
“別走。”
玉竹依言停下,玉仕軒也跟著停下看過去。
皇帝胳膊用力支著,想要坐起來,齊煥急急上前扶他起來。
皇帝喘了口氣,目光掃過玉仕軒空蕩蕩的衣袖,神情哀戚問道:“在哪裏找到的?”
這問的是血書帕子了。
玉竹施禮道:“家母留下的一件舊衣夾層裏。”
玉竹早有準備,將拆開的衣服拿出來遞給齊煥。
齊煥雙手呈上,皇帝隻掃了一眼,便不再看,微微搖頭:“你們下去吧,朕知道了。”頓了一頓,皇帝又道:“玉愛卿,朕會補償你玉家的。”
補償有什麼用,再怎麼補償,人命能補得回來嗎?
玉仕軒神情黯然,父女倆施禮謝過退了出去。
皇帝看向齊煥。
齊煥立即躬身上前,等待示下。
“朕本想把她留給阿錦處置,不過現在不必了,你即刻親自去辦這件事,不用等監諦司。”
頓了頓,皇帝緩緩地道:“朕一刻也等不得了。”
齊煥躬身施禮應是,快步退下。
富貴咧著嘴無聲地一笑,眼淚掉下來落在梁柱上,濺起一片細細的灰塵。
他用手背抹了把淚,轉身沿著梁柱離開。
傅振傑看看皇帝,再看看梁上富貴離開的方向,猶豫一瞬,並沒有從藏身之處走出來。
既然上次這人來了皇帝沒有追究,那麼想必這次也不會追究。
而且,這人雖是對皇帝嘻笑怒罵,卻沒甚惡意。
就讓他在宮裏晃蕩吧,傅振傑想,自己隻負責皇上的安全,其它人的安危一概與自己無關。
玉竹和父親出了殿門,明珠還在殿旁等候,見他們出來,急急迎上來。
她不敢當著侍衛的麵詢問,隻用目光看向玉竹。
玉竹微微點頭,玉仕軒身子顫抖,腳步不穩,淚水無聲地從麵上流下來。
這麼多年,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明珠同情地看他一眼,伸手做引。
“玉翰林,玉大夫,咱們先回太後那邊?”她用詢問的語氣道,腳下卻不停頓,拉起玉竹的手徑自向殿外走去。
玉竹也無異議,今日玉仕軒能夠進宮,太後幫了不少的忙,事情既已處理,離開之前應當去向太後表示謝意。
玉家父女跟著明珠和另一位宮女剛剛出殿,便見太監首領快步過來,見了玉竹微微一怔。
“玉大夫你正好在啊,”他低聲道,神情有些意外也有幾分如釋重負:“皇後那邊鬧起來了,說是皇後的那個女兒生病了,一定要玉大夫過去診治。”
除了皇後宮中的人稱呼夜安暖為公主,宮中其他的宮人一律稱她為皇後的那個女兒。
明珠自然知道太監首領說的是誰,她沉下臉道:“宏公公,玉大夫不去!”
聲音清脆利索,語氣斬釘截鐵。
太監首領一怔,他自然不知道方才殿中發生的事情,見太後的人這麼痛快地回絕了,既沒請示玉竹,更沒請示皇帝,心下不由有些隱隱的不快。
你算哪根蔥啊?你說了算嗎?你跟我橫個什麼勁兒啊?
太監首領想著,麵上便顯露出幾分不悅之色。
見太監首領如此,明珠立即反應過來,她隻是擔心皇後又對玉竹下手,是以下意識地護著玉竹,倒真不是對太監首領有什麼意見。
“對不住了宏公公,是明珠一時失言,您別和明珠計較,”明珠湊近太監首領,壓低了聲音道:“皇上剛剛身子不快,玉大夫剛診脈開了藥,這會兒皇上正心情不好呢。而且太後娘娘還等著玉大夫呢,你看?”
太監首領自然曉得輕重。
一個有嫌疑謀害皇帝的冷宮中的皇後,和剛剛堅持救了皇帝的太後相比,孰輕孰重,他分得很清楚,何況玉大夫近來極得太後和皇帝的寵信,皇後對玉大夫抱有惡意,是宮中許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若玉大夫去明翠宮出了什麼事,他還得跟著擔幹係。
想到這兒太監首領立即換上笑臉:“那是,不敢耽誤太後娘娘的事兒,我回去稟報,就說玉大夫忙著。”
說著話他轉身便走,也不去請示了,皇帝心情不好,他再去打擾,是活得不耐煩了嗎?反正有太後召玉大夫這事頂著,將來也怪不到他的頭上。
“宏公公請留步。”
清朗的女聲響起來,宏公公停下腳步回頭,玉竹正對明珠做出一個稍安勿躁的表情,向他走過來施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