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灼,玉竹用帕子擦掉額頭上的汗。
桶裏的藥湯隻剩下薄薄的一層,需要把藥汁傾斜著才能舀出來,排隊的民眾卻絲毫不見減少。
玉竹有點發愁,藥沒了,該怎麼對民眾解釋,最關鍵的是,剩下的一部分還沒痊愈的病人怎麼辦呢?
一片陰影遮在她的前麵,帶來一陣清涼。
玉竹頭也不抬地指向一邊:“領藥請去那邊排隊,不過藥已經快沒了……”
這人並沒有依言離開,還是站在她的麵前,她抬起頭準備好言勸說:“……燕青?惹禍精你啥時候來的?”
燕青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喜悅,將雙手稍稍外攤,讓陰影的麵積更大些,笑道:“傻玉竹,你怎麼不去那邊樹蔭下啊,這大太陽這麼烈,曬壞了怎麼辦?”
他不由分說地一把拉著玉竹,把她像提小貓一樣提到樹下,放在樹蔭下的椅子上坐好,又為她倒了杯茶:“大熱天的要多喝水,別在陽光下站著。”
玉竹乖乖地由他擺布,臉上滿是乖巧喜悅的笑容。
這麼長時間不見,這家夥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帶那些兵的。
突然見到燕青,玉竹心下喜悅,待要問問他別來的事,卻忽然感覺到看向這邊的目光忽然多了起來,她平素也不是怕人看的人,這時卻有些臉紅,不好意思地放下茶盞低聲道:“走吧,先回府衙再說。”
燕青沒有回答,默默地注視著玉竹。
她瘦了很多,下巴愈發的尖,臉也愈發的小,皮膚並沒有被曬黑,還是那樣瑩白明媚,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看著似乎倒比在京中時精神了許多。
兩人在路邊的林蔭下慢慢地走著,燕北牽著兩匹馬,遠遠地跟在後麵。
這些日子以來玉竹忙得厲害,對於北疆的戰事情況絲毫不知,兩人邊走邊聊,多數是燕青在說話,她隻是不時地應答一聲。
直到聽說燕青帶了藥材來……
“惹禍精你竟然帶了藥材來?”玉竹驚喜,隨即泄了氣:“不是任何藥材都有用的,主藥就是那麼幾味,白白辛苦你了。”
燕青嘿嘿地笑,用手撫摸著下巴上的胡茬:“玉竹,如果說我的藥是按你的方子準備的呢?”
“真的啊!”玉竹停下來,情不自禁抓住燕青的手,高興地看著他:“你哪來的方子?”
“嘿嘿,玉小神醫的方子不是被發往各州府,讓他們按方子準備藥材,送到幽州麼,我北疆自然也有一份,小的就巴巴地搜集了,親自給玉小神醫送來了。”
被玉竹柔軟微涼的小手抓著,燕青頭腦中暈乎乎的,全是眼前少女的影子,他反手握著玉竹的小手,凝視著心愛的姑娘。
玉竹被燕青看得害羞,看他風塵仆仆,頭發和衣衫都髒兮兮亂糟糟的樣子,知道他一定是剛到幽州城,沒來得及休息洗漱就來找自己了。
她又是心疼又是喜悅,不忍心推開他的手,任由他握著,低聲道:“這可是在街上呢,這麼多人看著……咱們回府衙那邊,我先去驗視藥材,然後帶你見見姐夫和曹宏哥哥,這次他二人也立了大功,燕北很是嫉妒呢!”
想起燕北每天長籲短歎,抱怨自己撈不著仗打的淒慘模樣,玉竹微笑起來,乖乖地任由燕青牽著她的手向前走。
燕青臉上一紅,情知有些唐突了。
路旁的人指指點點,中間還夾雜著“神醫小娘子”之類的議論,燕青老老實實地放開了手,兩人在林蔭下慢慢地行走著。
自家少爺真的開竅了。
燕北在後麵跟著,又一次地在心裏感歎,因為主子回來而變得喜氣洋洋的,他將馬拴在一家店鋪門口,進去買了些吃的東西,出來繼續跟著主子。
少爺遠道而來,隻喝了兩碗綠豆湯,還沒來得及吃東西換衣服,而且看這樣子,少爺也不打算去府衙了,他燕北做為少爺的第一貼身侍從,膽大心細,文武雙全,怎麼能不準備好這些呢。
天空蔚藍如洗,道路兩邊綠蔭如蓋,前幾天才清洗過的青石板路幹淨清爽,身邊的男子俊秀挺撥,身上帶著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氣息。
“這麼說,阿娜麗罕當了草原聯盟的盟主,這可好了,她的心地善良又沒有野心,輕易不會挑起戰火,大慶和胡族的百姓能過幾天安生日子……惹禍精,府衙在那邊。”
光顧著聽燕青說起北疆的戰事,玉竹剛剛才發現,兩人走錯了路:“咱們走錯了,這邊是通往城外的路。”
這條路上的人不多,玉竹拉了燕青一下,指指另外一條路。
燕青反手握住她的手,帶著幾分神秘的笑意道:“咱們不支州府衙門,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可我得去鑒別藥材……”
燕青拉著她的手不許她去:“放心吧,我出來時遇到徐太醫,已經把藥材都交待給他了,莫非玉竹不信任徐老太醫?”
玉竹有些急了:“怎麼會呢,我很敬重徐太醫的,他那麼大年紀了,還跟著來幽州,對病人盡心盡力,徐太醫才是真正的大醫。”
“那不就得了?”燕青涎著臉笑:“府衙那邊沒有你也照樣運轉,但我這兒可不一樣,離了你的話……”
“離了我怎麼了?”想到徐太醫等幾名太醫,玉竹安心不少,下意識地問道。
燕青俊秀的臉紅紅的,欲言又止,神情無比鄭重認真:“現在不能說,要到了地方才說。”
看得出瘟疫的影響很大,開放城門好幾天了,城門口進出的人和車還是很稀少。
玉竹和燕青站在城外路邊的樹蔭下等了一會,也沒見有幾個人或車經過。
“……南城門靠近南越的地盤,戰事剛過,一般的老百姓不敢輕易出城,怕被南越蠻子抓了去,是以這南城門相對其它三個城門,出入的人少一些,而且這個季節,山裏的毒蟲野獸……”
等了一會兒還不見燕北跟上來,燕青便對玉竹講解幽州周邊的情勢,玉竹聽得奇怪,問道:“你怎麼對幽州的情況知道得這麼清楚?”
“本大將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間精通人情世故地域風俗,小小的幽州何足道哉?”燕青板起俊臉,背著手,一本正經故作高深道。
“說人話!”
“這怎麼不是人話了,莫非你嫉妒本大將軍天資過人,天縱英才,英明神武,無所不知……哎喲!疼死我了!我說我說,我以前來這兒打過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