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點頭答應,跟著求診的漢子出門。
玉生堂外麵,幾束目光停留在玉竹身上一瞬,隨後落在求診的漢子身上,打量著他。
玉竹打量著生病的婦人。
婦人麵色黎黑,顴骨高聳雙目狹長,眉毛粗黑眉弓高高凸起,放在脈枕上的的手筋骨虯結,脈象沉緩有力。
玉竹三指搭在婦人的腕脈上,幾息之後,微笑道:“病情並無大礙,我開個方子,你照著吃三副藥就好。”
玉竹鬆開手打開藥箱,婦人以疑惑而不知所措的目光看著她。
旁邊站著的漢子將桌案上的紙和筆推過來道:“玉大夫,這裏有紙和筆。”
“哦。”玉竹放下藥箱轉身,忽然閃電般地抬手!
漢子被玉竹扼住咽喉,瞪著眼睛,嘴裏唔唔地說不出話來,婦人變了臉色,站起來厲聲道:“放開他!玉大夫這是要做什麼?”
玉竹微微冷笑,手上加力,漢子麵色發紫眼睛舌頭凸出,喉中嘶嘶做響,婦人不再多說,疾步上前便要動手。
玉竹手腕一翻,手中已經多了一柄寒光凜冽的小刀。
“別動,再向前走一步,他就死定了。”
小刀被放在漢子的頸側,那裏的血管正在急速地躍動著。
婦人無奈地退後兩步,低聲哀求:“玉大夫,我們就是請您來診病,您是想多要診金還是什麼,提條件出來就好,為什麼突然動手殺人?就不怕我們報官麼?”
玉竹麵如寒霜,用胡語低聲說了句話。
那婦人退後幾步跌坐在地。
“你,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你沒病!下次要誆我,須得找個真有病的人來!”玉竹沉聲喝道,心道這婦人的相貌是典型的胡族,或許上京城中的普通百姓認不出來,但在北疆住了十幾年的自己,哪會認不出來。
原本上京城中也有少數胡人定居,但結合著婦人不僅沒病,相反還身有武藝,男人又是目光閃爍不看病人隻盯著自己的行動,玉竹心中已然下了論斷,這兩人沒安好心!
隻不知,他們是受了誰的指使?
玉竹並不與這婦人多說,放鬆了漢子咽喉上的手,沉聲問道:“你們要做什麼,是誰派你們來的?”
漢子適才已被憋得胸腔中快要爆炸,甫一得自由,忍不住大口呼吸咳嗽,卻仍是不敢妄動——那柄寒光閃閃的小刀還在他的頸動脈上,他能感覺得到刀刃的鋒利。
“這個……”婦人偷眼望著男子,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
外麵有匆匆的腳步聲傳來,玉竹麵色一變,男子和婦人也是麵色一變,臉色變得很是難看,有些驚喜,又有些尷尬。
門簾被掀起來,一個男子大步走進來。
看到地上的婦人和被製的漢子,男子微微皺眉,沉聲喝道:“還不出去?”
婦人站起來匆匆一禮,逃也似地出去了,玉竹看清了這男子的形貌,手一鬆,放開那漢子。
那漢子同樣匆匆一揖快步出去。
“是你?阿米爾?你來這裏做什麼?”
比起四年前最後一次見麵,阿米爾又長高了許多,足足比玉竹高出一個頭還多,他身形健壯剽悍,麥色的麵龐輪廓分明,五官立體猶如刀削斧鑿,整個人比從前少了幾分青澀和防備,多了幾分成熟睿智。
一股睥睨天下的氣質隱隱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阿米爾沒回答玉竹的問話,隻是深深地注視著她,眸中流露出心疼和憐惜,沉聲道:“玉竹,你瘦了!”
沒有想到四年不見的故人在這種情形下見麵,更沒想到阿米爾第一句話會這樣說,玉竹感覺到他沒有敵意,便放鬆了一些,心下急速地想著,阿米爾到上京城來做什麼?
她忍不住便想到了南越的戰事。
莫非胡族得到了消息,打算同時對大慶動手?玉竹已經知道,阿米爾現在是草原十八部落聯盟的盟主,在草原上一呼百應,權勢比可汗還要重許多。
現任的可汗阿諾金,已經被阿米爾架空,成了一個徒有可汗之名的空殼子。若阿米爾要發動戰爭的話,就是一句話的事。到那時大慶腹背受敵,雙線開戰,這後果實在堪憂。
“阿米爾,你到這裏來做什麼?”想到戰事一起,禮縣的父老鄉親會遭到的不幸,玉竹後背發涼,注目阿米爾再次問道。
阿米爾心情激蕩,目光黏在玉竹的臉上。
麵前的少女比四年前長大許多也成熟了許多,臉蛋白膩容顏稚美,眸色幽黑下巴尖尖,神情中有著幾分放鬆,更多的是警惕。
四年了,阿米爾終於又一次聽到玉竹的聲音,聽到她叫自己的名字。
她的聲音還是那麼好聽。
她經曆了那麼多的事情,目光終於不再淡然無波,而是變得幽深寒冷;她比以前多了許多警惕,但在看到他的一瞬間,似乎放鬆了許多。
阿米爾覺得自己的心歡跳起來。
玉竹她對自己的印象還不錯!
這個認知讓阿米爾心生歡喜,他沒有正麵回答玉竹的話,而是溫聲道:“你家裏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也很難過。田伯伯和鬱歡還好吧?阿娜很惦記他們。”
說到這兒阿米爾停頓一下,低聲道:“阿娜如果知道田嬸子的事,一定會很難過的,田嬸子是個好人,她和鬱歡當初待阿娜很好,很好很好。”
是的,那個時候,草原上那對失去父母的少年兄妹,被親族忌恨設計甚至出賣,是眼前的少女和她的父親救治好了妹妹,是那個死去的異族婦人江氏給了妹妹母親般的溫暖和慈愛,是鬱歡給了妹妹沒有算計沒有心機的姐妹溫情。
是眼前的少女讓他初嚐想念一個人的滋味。
可是,那個婦人死了,玉竹和她的親人也處在巨大危險當中。
他現在有能力保護自己的親人,他願意將她們當做親人保護起來。
不,原本她們就是他和阿娜的親人,鬱歡和阿娜是交換了信物的姐妹!玉竹的親人也是他的親人!
聽到故人提起江氏,玉竹眼眶有些發熱,她挺直了身子,僵硬地回答道:“有勞記掛了,代我問阿娜好。”
感覺到少女的抗拒,阿米爾怔了一下。然而時間緊急,他無暇多想,上前一步認真道:“玉竹,跟我回北疆吧,這兒的人多數奸詐,你和田伯伯跟我回去,我發兵滅了慶國,殺死狗皇帝和皇後幫你報仇。”
玉竹沒有問阿米爾怎麼知道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