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的是誰?
玉竹死死地盯著小廝的臉,等著他說話。
從大門跑到這兒來委實不近,小廝手扶膝蓋喘了口氣,道:“……田家老爺那邊出事了!”
“誰出事了?!”
小廝猶豫一下,報信的人說得顛三倒四,他也沒太記清楚:“好像是田夫人。”
猶如晴天裏的一個霹靂,玉竹騰地站起來飛奔出去!
夜府的幾人都是少有的高手,便是去幾十個殺手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們,但田家……
爹爹和娘親都是手無縛雞之力啊!
見小姐突然走了,夏草抓起她的鬥篷,急急地追了出去。
玉竹向大門跑過去,跑了一半又想起騎馬更快些,她轉身跑向馬廄,幾息之後,她拉著馬出來,翻身上馬疾速地向玉家大門方向馳去。
“小姐等等,穿上鬥篷!”
夏草抓著鬥篷迎過來,玉竹馬速不減,在馬上彎腰伸手接過鬥篷,搭在馬背上。
蹄聲潑喇喇地響起,順著出府的青石路而去。
田家派來報信的人還等在玉府門口,凍得哆哆嗦嗦地在門上打轉,聽到馬蹄聲精神一振,見玉竹騎著馬兒出了側門,急急喊道:“玉大夫!”
玉竹硬生生勒住了馬回頭看去,見是田家新買來的下人,這人也極是機靈,立即解開拴在旁邊的馬兒,上馬跟玉竹並轡而馳。
“半夜裏突然出了事……姑爺打發我來的……隻知道夫人好像出事了……不知道別的人有沒有受傷……我沒進屋就被姑爺打發來報信……傷在胸口,看那樣子似乎很是嚴重……”
冬日的清晨是最冷的時候。駿馬疾馳,寒風迎麵撲來,衣衫在風中獵獵作響,玉竹匆匆出來,身上衣衫穿得單薄,此刻凍得人都僵了。
但是更冷的是她的心。
娘親出事了!
“你可見到是什麼樣的人?”
那人騎術不佳,勉強跟在她的後麵,氣喘籲籲地回答:“小的不知。”
“事情一出小的就來了,隻是不知為何,玉府的大門竟似沒有人守著,不論小的如何敲門叫喊,都沒人開門,連個答應的都沒有……”
玉竹心下了然,報信的人來的時候,正是她剛剛受到襲擊,玉府大亂的時候,所有的家丁都被集中在前廳和她的院子裏,門上沒人也是正常。
這麼說來,兩撥殺手竟然是同一時間出現的?
玉竹不再多問,縱馬疾馳,報信的人馬力不足,漸漸被落得遠了。
有涼涼的東西迎麵撲來,落在臉上化成了水,同淚水混合在一起滴落下去。
玉竹仰頭望天,天空布滿了鉛灰色的陰雲,陰雲壓得極低,鵝毛般的雪片紛紛揚揚地落下來。
來到上京城後的第一場雪,就這樣下起來了。
冬日清晨裏,寂靜的長街上,一人一騎在白茫茫的雪地中飛馳著。
玉竹打馬狂奔,風雪之中的背影孤寂焦灼。
大雪下得很快,田家不算太大的院子裏被雪蓋得嚴實,看出去一片銀白。
雪蓋住了一切,也蓋住了院子裏的血跡,若不是屋裏的人還在哀哀哭泣,根本看不出這兒昨夜發生了什麼事。
玉竹趕到時,腿已經凍得僵了,下馬時一個趔趄栽倒在地上,跪在地上動彈不得,聽著院子裏的哭聲,卻是怎麼也爬不起來。
聽到院子裏悲哀徹骨的哭聲,玉竹心中冰冷。
原本她還抱著萬一的希望,也許報信的人看錯了,也許娘親隻是受了輕傷,也許爹爹已經把娘親救過來了……
可是這哀痛徹骨的哭聲告訴她,現在,什麼希望都沒有了。
馬兒頗通靈性,見鬱竹跪著不起來,湊到她跟前用鼻子去拱她,玉竹揉了揉腿,伸袖子擦掉臉上的淚,才慢慢地抱著馬脖子爬起來,又一步一步走進田家院子裏去。
田家院子裏亂了套,鬱歡已經昏過去多次,寶兒一邊哭泣,一邊扶著鬱歡,見玉竹進來,鬱歡陡然掙脫寶兒,踉踉蹌蹌地跑過來撲在玉竹懷裏,哀聲道:“妹妹,娘親沒了!”
玉竹抱著她,眸光深沉麵無表情,聲音空寂孤冷:“是的姐姐,我們以後,再也沒有娘親了……”
暗沉沉的屋子裏,田治輝呆呆地跪在江氏身邊,握著江氏已經冰涼僵硬的手。
玉竹眸光暗沉,掃過癡呆的爹爹和死去的娘親,掃過寶兒紅腫的雙眼,用力抱緊了身前的鬱歡。
她曾經勸說玉仕軒,讓父親放下仇恨向前看,隻要他能平安健康地活著就好。
可是現在,她看著白雪覆蓋下的田家,看著江氏的屍體和親人的淚眼,才意識到以前的想法是多麼幼稚,在傷害親人的凶手得到懲罰之前,仇恨,是永遠不會也不能放下的。
哪怕賭上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江氏的葬禮辦得不算隆重卻極用心。
田家在後院裏騰出一間大屋做靈堂,廳堂中和家俱上俱掛了白紗,燈籠也都換成了白色,加上連著下了幾天的大雪,整個田家院子裏一片縞素。
田治輝已經脫了人形,幾天來水米不進,隻呆坐在棺材旁邊;鬱歡雙目紅腫隻曉得哭,寶兒跪在她的身邊,有人來拜祭江氏,便扯一下鬱歡,鬱歡就像個木頭人一樣,被他牽著磕頭還禮。
裏裏外外的事情反而是玉竹在張羅著。
似乎那天在路上和田家門口已經流幹了眼淚,玉竹這幾天來再也沒有哭過。
她神情平靜地接待來吊祭的客人,配合官府的查問,將田家大小事情打理得條理分明。
田家在京城裏原本就沒有多少親戚和朋友,田治輝夫婦倆逃亡北疆十幾年,跟親戚朋友早就斷了來往,回來後也再沒聯係過。
因此來吊祭江氏的也就是固定的那幾撥人。
夜小樓富貴和夜自寒都親自前來拜祭,送了奠儀;玉府玉仕文和玉仕軒也親自過來,又打發了下人前來幫忙,卻被玉竹婉言謝絕;康王府同寶兒交好的一眾侍衛也都一個個前來拜祭。
曹宏帶著妻子言氏過來吊祭,又打算留下言氏給田家幫忙。言氏還懷著六個月的身孕,玉竹哪敢用她,好言送曹宏夫妻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