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自寒長眉一軒，富貴神色凝重，兩人同時看向夜小樓，見他神色淡淡的不置可否，便又看向鬱竹。
夜安暖低哼一聲。
鬱竹被這兩人看得無法，低聲道：“這青瘴之毒除了僵硬寒冷之外，還有一個副作用，便是五感會隨著毒性的加深被千百倍地放大。”
夜自寒眼神一凝，已然聽懂了鬱竹話裏的意思，滿眼痛惜之色看向義父。富貴還有些不太明白，低聲問：“那又如何？”
“富貴叔可以試著想一想，此時你我說話的聲音在你耳邊放大十倍百倍會怎麼樣？還有疼痛寒冷酷暑等等外界體驗，在你的身上都放大百倍會怎麼樣？比如一隻蚊蟲咬你一口，你會癢，這癢的感覺若放大一百倍？”
富貴略一思索已明其理，神色立即變了。
怪不得老主人中毒之後就遣散了下人，又買了這偏僻之地的宅子；怪不得他以前不講究吃穿的他現在總是穿著最軟的綢緞；怪不得他再也不肯吃味道濃烈的東西……
原來是這樣！
“這樣的痛苦誰能受得了？義父，難道這賤……田大夫說的是真的？”
夜安暖急急地插嘴。
富貴瞪她一眼，手指伸到嘴前做了個小聲些的手勢。
夜小樓笑道：“從前是這樣不假，可現在已經好多了，田大夫妙手回春，我的感覺已經恢複得跟你們差不多，現在倒是頗想喝上兩杯烈酒，再把笛子拿出來吹奏一曲，哈哈。”
鬱竹心裏一動，知道夜小樓這是不想讓義子義女為他擔心。
其實夜小樓的病情雖然好了大半，但是比起普通人來，還是要敏銳得多。別的不說，就像剛才夜安暖那種尖銳的聲音，聽在夜小樓的耳朵裏，恐怕就像炸雷響起來一樣。
鬱竹擔心地看夜小樓一眼，並沒有揭穿他這善意的謊言。
初見夜小樓的時候，隻覺得他是個溫潤如玉的君子。接觸得久了，才會發現夜小樓是個溫厚內斂的人，對周圍的人都有一份細心入微的體貼。
也許夜自寒偶爾表現出來的溫厚體貼，就是從他的義父這兒得來的吧。
鬱竹有一搭沒一搭地胡思亂想著，對夜安暖妒恨惱怒的眼神視而不見。隻聽到富貴柔聲笑道：“那現在也不能喝，得等著三個月後毒性徹底驅除了再喝。到那時候，我去皇帝家的酒窖裏搬兩壇子好酒，再弄兩個好菜，咱們痛痛快快地喝一場，不醉不休！”
擔心吵著夜小樓，富貴刻意壓低了嗓子說話，那聲音聽起來要多詭異就有多詭異，鬱竹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夜小樓顯然也受不了富貴這個樣子，笑道：“十幾年都過來了，富貴你該怎麼樣還怎麼樣，別整出這麼副難看的情態，弄得大家心裏怪惡心的——田大夫，三個月後我就和普通人無異，能大碗喝酒，揮劍殺人了吧？”
鬱竹笑道：“不錯！那時候我也完成了使命，可以回家了，算一算時間，還剛好趕得上回家過年。”
夜安暖目光一瞬。
這賤人？她竟然主動要回家？看她的樣子說的是真心話，這麼說來，她對寒哥哥並沒有什麼覬覦之心？
夜安暖思忖著，目光從夜自寒的麵上掠過。
恰在這時鬱竹又開口問道：“不知道夜公子有沒有把信送到我家裏，我家裏人有沒有回信？”
夜自寒微微一頓沒有說話，臉上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意味。
反倒是富貴見狀笑了一聲，放低聲音麵色詭異道：“田大夫，信早已送到你家，而且還有個大驚喜等著你！”
富貴轉了轉眼珠子看看夜安暖又看向鬱竹，帶著幾分唯恐天下不亂的心思，笑道：“估摸著仲秋節的時候，田大夫你就能見到你的家人了。”
這次輪到鬱竹有些發懵，她看看夜小樓再看看富貴，低聲道：“怎麼可能，距離仲秋節隻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了，夜先生的毒至少三個月才能徹底驅除。難道，”她看向夜自寒：“夜公子又找到名醫，可以在近期內幫夜先生徹底驅除毒性？”
夜自寒心裏暗怪富貴多嘴。
他安排了人去接鬱竹的家人卻沒有告知鬱竹，一方麵擔心這倔強的女孩子不願意，另一方麵也是想給她一個驚喜，沒想到被富貴這大嘴巴說了出來。
“哈哈，哪裏有什麼名醫。”富貴笑道：“眼看著就要過仲秋節了，少主擔心你思念家人，便派人去將你的家人都接了來，讓你們一家在京城裏團團圓圓地過個仲秋節。”
原來是這樣。
鬱竹一下子沉了臉色，轉頭看向夜自寒。
竟然會這樣！
夜安暖無比怨毒地看向鬱竹，恨不得現在就把她的心挖出來。
“你怎麼能這樣！”鬱竹與夜安暖兩人同時說道，所不同的是鬱竹眼神惱怒，怕吵著夜小樓她的聲音卻輕柔溫和，夜安暖則眼神與聲音同樣尖銳淩厲。
說出同樣的話，兩人都是一愣，鬱竹隨即便像沒聽到夜安暖的話一樣，看向夜自寒：“夜公子，我可沒有說過讓你把我的家人接來！”她的語氣中已經帶著些惱怒質問的口吻：“你為什麼不同我商量一下？！”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夜安暖細眉一軒便要喝斥，富貴卻是搶先笑著解釋：“田大夫……我還是跟著少主叫你鬱竹吧，這樣也親切些——鬱竹，少主他也是為你好，那時候你說老主人的病至少要半年才能治好，少主他是擔心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孤身一人在外麵，怕你會想家才這麼做的。”
說到這裏富貴把旁邊桌上的茶盞端過來遞給鬱竹：“來，鬱竹你喝口茶消消氣。你想啊，憑你這一手好醫術，在哪兒不能混口飯吃，為什麼非要呆在杭口縣。杭口縣那地方有什麼好的，邊塞苦寒之地戰亂不斷，這眼看著就到冬天了，胡族崽子們閑著沒事，說不定又會去騷擾縣城，萬一縣城被攻下了可就是玉石俱焚了……”
“才不會！”鬱竹這時候也從父母被接來的震驚中緩過神來，知道夜自寒此舉也是出於好心，可她更聽不得縣城被攻下這種話，聞言低聲怒道：“你別瞎說，杭口縣有燕青在，來多少胡族都不夠看的！”
坐在不遠處太師椅上的夜小樓聞言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