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如果不是為了這個秘密,她會活著嗎?
又或者,她有資格活著嗎?她又能做其他什麼事情呢?
梅姨在夢中甚至想不起來自己的名字,她感覺自己仿佛陷入了泥沼,那些聲音一下一下將自己拽進更沉的深淵中去,並且逐漸控製住她的四肢。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直到她感覺自己即將徹底被泥沼掩住口鼻,變得無法呼吸時,她忽然感覺耳畔聽見了什麼聲音。
一道熟悉的,讓自己十分在意的聲音。
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而來,卻一下子將她混亂無措的心靈洗滌,讓她驟然從泥沼中用盡全力抬起頭來。
緊接著,聲音變得更近也更清晰了一些。
她聽見對方說:“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可能要離開京城,不能每天來看你了。”
“但是梅姨,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辦法救你的。”
“你說的那些話,雖然我還不能完全理解,但我會等你醒來,親口和我慢慢解釋。”
是誰在說話?
這道聲音讓梅姨感覺到安定,也感覺到希望,冰冷的四肢好像變得溫暖起來,慢慢也能動彈了。
泥沼好像在逐漸褪去,隻是這一過程並不算快,恐怕還要等上一段時日。
但她忽然感覺並不著急,似乎自己人生的目的已經找到了。
最後,她聽見那道聲音說:“等我回來。”
與此同時,她忽然想起來對方的名字。
對了,是明、昭。
日月,昭華。
十分明媚又美好的一個名字。
梅姨安穩下來,在仿佛無盡的夢中默默點了點頭,回答道:“好。”
這個回答無人聽見,卻代表了她內心的希冀和信任。
是的,隻要是明昭說的,她都會相信的。
而此時的病房內,昏暗的燈光下,明昭站了起來。
她看了眼病床上的女子,唇瓣輕輕抿了抿,逐漸緩緩轉身。
明昭漂亮的杏眸內寫滿了堅定以及決心,仿佛在此時此刻,真正變得無所畏懼。
她默默從病房離開,再找到了時淵穆所在的地方。
此時已經是淩晨兩點多,但他的房間卻亮著燈。
明昭抬步輕手輕腳地走進去,再慢慢伸手推開門。
房間內的燈光不算非常亮,隻留下了桌邊的那盞。而一個高大俊美的男人,就這樣坐在燈光下,手托著腮,似乎是淺淺的睡著了。
他麵容疲倦,桌上布滿了各式各樣的醫學書籍,還有許多草稿和紙張,寫著各式各樣的公式、算法、思考過程。
那些東西並不算整齊,甚至稱得上淩亂。
但明昭卻心頭滾燙,喉頭酸澀。
眼前的男人,總是用最輕描淡寫的語氣談起這些事情,可她知道,他在背地裏不知道默默付出了多少心力,才能達成如今的結果。
他時不善言辭的,也從不想討要什麼功勞,就隻是默默付出罷了。
明昭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將他吵醒,而是輕手輕腳放慢了動作,開始替他整理桌上的文件。
她知道時淵穆的一些整理習慣,所以一邊回憶一邊替他整理,一切做得得心應手。
這些東西她大約整理了半個小時,這才慢慢吞吞替他分好類,整整齊齊擺放在了書桌的兩旁,隻留下被他胳膊壓住的那些,她沒有伸手整理。
接著她緩緩轉身看向他的房間。
這是他在醫院內的臨時住所,設施並不算齊全,此時幾天之下由於沉浸於研究,房間已經有些淩亂了。他不喜歡旁人進入自己的空間,特別是沉浸在思考中的時候。
明昭抬腳正想開始替他整理屋子,卻忽然聽見椅子上的男人動了一下。
她一怔,以為他醒了,於是趕緊側頭去看。
可等她看過去時,卻發覺男人隻是換了一個姿勢,從單手支著腦袋,變成了側臉趴在桌上。
見他沒醒,明昭有些加快的心跳漸漸放鬆下來。
她吐出一口氣,又等了幾秒,確認他呼吸平穩像是睡著了之後,她才輕手輕腳重新動作起來。
整理屋子花費的時間並不長,半個小時過去就已經全部搞定。
床單被套都換了新的,桌椅板凳都被她擦去了灰塵,洗漱用品她都替他換了新的,衣物全都進行了收納,地麵也煥然一新。
明昭其實並不擅長做這些瑣碎的事務,甚至連她自己的房間都是有些淩亂的。像是拖地擦桌子這些事情,她早就可以給機器人設置程序來完成,絕不願意自己動手。
可此時,她卻十分耐心,一點一點將一切處理好。
時淵穆安安靜靜趴在那裏,仿佛無所覺般繼續睡著。
明昭最終坐下來,垂眸看了眼手表。
離天亮還有些時間。
她重新走到時淵穆的身邊,輕輕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燈光灑落在他的側臉,俊美的臉龐被這白色的光線襯得皮膚更白了,黑眼圈也無所遁形。
高高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唇,狹長的眸子,濃密的眉毛……
他的每一個五官都像是上帝手中最得意的作品,看不見半點瑕疵,是那種百看不厭的好看。
明昭想要伸手去觸碰,又在半空中收了回來。
心髒處滾燙得厲害,讓她莫名燃起一種衝動。她很想再靠近他一點點,用力抱住他,再親親他的嘴唇。
隻是最後,一切都被明昭風平浪靜地壓住。
手機忽然在兜裏輕微地震了震。
她默默拿起來,隻看了一眼就重新放了回去。
時間快到了,墨非漠發短信過來催促了。
明昭有些不舍,但還是在默默看了他足足半小時後,緩緩站起身來。
她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是眷戀是不舍還是貪圖美色。她隻是覺得,她自己需要再用心一點,將這男人的麵孔更深刻更清晰地雕刻在自己的腦海裏,讓自己牢牢銘記。
或許是隻有這樣,才好讓她麵對那些醜陋可怖的過去時,更有信心吧。
男人的睫毛動了動。
在明昭轉身的一刹那,驟然睜開了雙眼。
他狹長的鳳眸清醒極了,裏邊看不出來任何睡意。隻是那雙眸子裏的血絲,此刻卻是紅得厲害。
明昭離去的步伐變得更輕更慢了。
隻是,她一旦向前走,便沒有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