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青瑤抬起眼皮，似笑非笑的掃他一眼，扭頭去看容墨。“他在問我們有沒有要事。”
容墨微眯起星眸，擁著她慢條斯理的走過去。
一旁的侍衛紛紛拔劍，謹慎的將容霄護住。“站住，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
容墨側眸瞄了眼出聲那人，喉嚨裏溢出串串清淺的笑聲，輕描淡寫的口吻。“有人說要對我們不客氣。”
“正好，我也想領教一番。”駱青瑤狡黠一笑。“真打假打？”
容墨的掌心落到她的頭上，力道很輕的揉了下，薄唇輕啟。“真打。”
駱青瑤“嗯”了聲，手中的折扇飛出去，殺氣凜凜的攻向容霄。
容霄大駭，周圍的侍衛也吃了一驚，紛紛朝他們圍攻過來。
駱青瑤淩空躍起，收回自己的折扇，翩然落到容霄身後，故意壓低嗓音。“都聽著，誰再動一下，本姑娘就殺了他。”
容霄站著不動，目光深深的看著泰然自若的容墨，唇邊一點點浮起苦笑。“兩位要殺要剮隨便，但求不要傷了我的侍衛和無辜的百姓。”
雖然做了易容，可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樣，除了容墨再找不出第二個。跟別說眼前這個，就連笑都透著熟悉的嬌俏女子，若他還認不出來，枉費她曾救過他。
“百姓的命不過是螻蟻，何必在意。”駱青瑤輕嗤一聲，故意道：“這城中已經沒了城主，殺你不過是舉手之勞。”
“不能殺！”百姓中有人喊話，憤慨之極的語氣。“寧王殿下自從到了漠城，從未做過殘害百姓之事，懇請女俠刀下留人。”
“懇請女俠刀下留人！”周圍的人紛紛附和，不過也沒忘了就地取材，紛紛抓起各種各樣的家夥什，橫眉怒目的瞪她。
駱青瑤回頭跟容墨交換了下眼神，唇角的笑意漸濃。“沒殘害百姓就是明主了，你們的要求還真低。”
“不光是這樣，他做了不少事，我們不會護著城主，但也不會讓你殺了好人。”還是剛才那人，不過底氣明顯不足。
容墨斜乜了道眼風過去，不怒而威的口吻。“做了什麼，每天跟城主鬥來鬥去也算麼。”
四周一下子安靜下去，百姓紛紛退後，生怕自己被波及。
容霄這會已經認出駱青瑤的身份，卻並未開口求情，臉上甚至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動手吧，我等這一日等的也夠久了。”
“想死，哪有那麼容易。”駱青瑤收了折扇，嫣然一笑。“還不帶路。”
容霄無奈搖頭，客客氣氣的請他二人去寧王府。
百姓不知出了何事，紛紛跟上去看熱鬧。
駱青瑤牽著容墨的手，唇角高高揚起。“還說我心軟了麼？”
“不止心軟。”容墨淡淡的回她一句，無意識收緊手上的力道。
寧王府距城主府不遠，不過規模卻比城主府小了許多。進入院內，駱青瑤環顧一圈，發現有不少的小孩在各處玩耍，黛眉擰了擰。
容霄的變化未免太大了些，若不是這些小孩，她還覺得他是有些忌憚自己的。
然而看到那些小孩眼中，透著與年紀不符的淩厲，到底不舒服。
神仙府也收留了很多的孩子，白辭和青玄還教他們習字習武，卻沒一個孩子的眼神，會這麼的深沉老道。
進入議事廳坐下，容霄把不相幹的人支出去，親自給駱青瑤和容墨倒茶。“沒想到你們會來漠城。”
“隻是路過，順便來看看你。”駱青瑤端起茶杯，狀似不經意的抬手指向門外。“那些小孩怎麼回事。”
“是雪災中幸存的災民，城裏沒有可去的地方，暫時收留在寧王府。”容霄神色淡然，眼中沒有絲毫的心虛。“我正準備請先生教他們習字，將來或許能自己謀一條生路。”
“此計甚好，寧王有心了。”駱青瑤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起身出去。
若真的隻是收留在此，那些孩子的眼神為何會布滿了戾氣？
她一走，議事廳頓時安靜下來。
容墨不說話，端著茶杯輕嗅茶香，目光追逐著駱青瑤的背影，神色淡漠。
“可有後悔？”容霄給自己也倒了杯茶，幽幽開口。“我以為你不過是做樣子，直到收到六弟的書信和訃告。”
“後悔作甚。”容墨喝了口茶，臉上依舊沒有過多的表情，淡淡掀唇。“大順交給容隱，我最是放心，還俗之後我便沒有機會遊曆十六國，此番正好帶著她一同上路。”
容霄聽出他話裏的警告意味，苦笑搖頭。
他終究是不放心自己的，不然也不會入了城都不通知一聲。
今日之事，他確實籌謀已久，被他看到雖覺得意外，但也隻是意外。
他在西北，總要立威平事，拿下漠城，剩下的五城多少會忌憚他的實力，就算他們想要結盟排斥自己，也晚了。
“此事影響頗大，其餘五城不會沒有絲毫的動靜。”容墨放了茶杯，偏頭對上他的視線。“來之前，我說她婦人之仁，希望你別給她丟臉。”
容霄心中一動，唇邊的笑容愈發苦澀。
他欠駱青瑤一條命，不管容隱怎麼看他，西北六城，他都會好好守住。
容墨起身出去，見駱青瑤已經跟那些孩子說完話，笑了下，抬腳走下台階。
停到她身邊，他自然而然地攬著她的肩膀，笑問：“如何？”
“還好，你們聊完了麼？”駱青瑤回頭，見容霄失魂落魄的站在門前，忽然有些不忍。“我還有幾句話要跟他說。”
“去吧，我在此處等你。”容墨低頭親了她一下，不舍放開手。
“醋桶。”駱青瑤壓低嗓音嬌嗔一句，抬腳朝容霄走去。
這一年多的磨練，讓他整個人都變得粗獷了許多，再不是當初在宣城時看著文弱無力的模樣。
“這院子不錯，雖在漠城，景致卻和宣城無異。”駱青瑤低頭從荷包裏拿出一隻瓷瓶，巧笑嫣然的遞過去。“給你帶的禮物。”
容霄伸手接過，臉上的表情明顯緩和下來。“要去哪裏，大概多久回。”
“不一定，你守好西北就成，你的那些妃子該接過來就接過來，或者在當地娶一個也不錯。”駱青瑤打開折扇，一下一下輕搖。“其實你不用感謝我，也不用覺得欠了我什麼。”
“倒是不曾這般想，你是在提醒我，要感恩戴德麼。”容霄開了句玩笑，忽的長長歎氣。“我現在愈發的羨慕三弟，入了佛門，六根清淨。”
“佛祖可不收你這樣的。”駱青瑤挑了挑眉，轉身朝容墨走去。“悠著點，我隨時會回來。”
容霄揚起唇角，平靜的朝她揮了揮手。
世事難料，他當初一心要殺的人，最後救了他，還給予了信任。
這樣的奇女子，恐怕也就容墨能降得住。
目送他二人親昵的挽著臂彎離去，容霄揉了揉眉心，不由的笑出聲來，眼眶卻一陣陣發紅。
權利之外，最值得珍惜的，是情，可惜他明白的太晚。
——
駱青瑤和容墨回到客棧，用過午飯隨即上路，絲毫沒有做停留的打算。
容霄確實有私心，隻不過這份私心不是為了自己，而是西北六城的安定，這點很難得。
那個曾經為了上位，不惜殺人縱火的容霄，如今的眼界已經寬到了天下，而不是隻盯著手中的那一點權利，真是沒有想到。
“還在想他？”容墨見她走神，臉色隱隱流露出不悅。“你對他的關注未免太多了些。”
“哪有多啊，到底是從我手中活下來的人，不管是警告也好，說真話也好，沒問題的吧。”駱青瑤暗暗頭疼，直覺容墨的醋意來的不同尋常。
容墨哼了聲，沒接話。
傍晚的時候，兩人進入酈國邊境的一處小鎮，找了家客棧住進去。
裂風吃完參丸就跑了，影子都看不到。
駱青瑤一向茹素，倒不覺得客棧的麵難吃，可憐容墨舉著筷子，半天沒動。
“想吃珍味樓，得明天呢，你真的什麼都不吃啊。”駱青瑤給他倒了茶，唇角微微向上揚起。“包袱裏有幹糧，要不我給你拿一些。”
“不用了。”容墨閉了閉眼，低頭夾了一筷子麵，悶悶開吃。
駱青瑤單手支著下頜，好整以暇的看著他笑。“你這麼嬌氣，等回去了天天吃外賣，你受得了麼。”
“可以請廚師。”容墨抬了抬眼皮，味同爵蠟的把口中的麵吞下去。“還要最好的。”
“那你得努力賺錢，給我換大房子，然後給我請廚師。”駱青瑤語笑晏晏。
她還沒想他適合什麼工作，不過空無師父入世，最少需要三年才能把他的那一劫過了，身份和手續什麼的，他肯定能應付。
畢竟，他的人脈不是一般的廣。
等著容墨吃完，天色也黑了下來。小客棧的床板硬邦邦的，被子也薄的很。
出了這個鎮子，不遠便是東洲國，再過四國邊上的塞外草原，大概還需要三四天，他們就能到昆侖山下了。
到時候氣溫會越來越低，吃喝拉撒都是大問題，不知道容墨能不能適應下來。
她也沒去過雪山，最近的都沒去，但願到時候別太倒黴，一到就遇上暴風雪。
洗了把臉，駱青瑤脫去外袍，和容墨一道躺進被窩裏，疲憊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幸好有裂風，不然以我們的腳程，到昆侖至少要一年的時間。”
“又累了？”容墨抱著她，見她頻頻打哈欠，神色悵然。“上了山可能睡覺的地方都沒有，委屈你了。”
駱青瑤聽出他話裏有話，眨了眨眼，翻身爬到他身上，似笑非笑的挑起他下巴。“你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