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青瑤眨著靈動的雙眸,神色淡淡的望著容修手中的銅鏡。
南柯一夢果然名不虛傳,任何物件都能窺見人心。
容修潛意識裏一定很希望容墨娶白霜,立白霜為後,甚至希望她永遠困於夢境之中。
揚起微微上挑的黛眉,她移開視線,似笑非笑的咋舌。“還有別的招麼?”
容墨也受傷了,不知道是因為她傷了的緣故,還是別的原因。
她明明記得,她耗盡內力和他逃出聖壇,他當時應該是沒傷的多重的。
“瑤瑤……”容修苦笑,示意她把穴道解開。“你若解開,我便告訴你,是誰讓我醒來。”
“除了我師父那個坑神,不會有別人。”駱青瑤哼了哼,起身拂袖而去。
容修能入陣迷惑她,就肯定有破陣的辦法。
轉了一圈,她抬腳往院外走去。
若陣法中的場景隻有國師府,她想她知道怎麼破陣了,若是……整個宣城入陣,她很有可能會被困上很長一段時間。
走出國師府,門前的大街冷冷清清,四周靜悄悄的聽不到丁點的聲音。
老國師不愧多活了幾百年,他當真將整個宣城都納入陣中。
想要離開,除非他親自現身,或者她自己醒來。
離開聖壇之時,縛妖索還在她手上,如今她昏迷不醒,怕是容墨也不知道該如何喚醒她。
他的醫術那麼差……
垂頭喪氣的站了一會,駱青瑤撚著佛珠,不太情願的折回國師府。
容修還在後院的海棠花樹下,雖自行解開了穴道,還坐著不動。
抬腳過去,她撩開袍子坐下,不悅道:“我餓了。”
容修無奈苦笑。“你總得把軟筋散的解藥給我吧。”
“少裝,別以為我不知道,那軟筋散根本困不住你。”駱青瑤丟給他一對白眼,拿起白棋,裝模作樣的研究著棋局。
演技這麼差,簡直差評。
她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他在站起來又坐下去,反反複複好幾次。
“那你在此處等著,我去給你弄些吃的。”容修扶著石桌,艱難站起。
她的軟筋散確實困不住他,早在她出院子的時候,他就服下了解藥。
駱青瑤擺擺手,沒打算跟他多聊。
聽著身後的腳步聲走遠,她將手中的白棋放下去,看都不多看一眼,伸手將那銅鏡拿過來。
剛才咬破的手指傷口還有些疼,用力一擠,血絲頓時又冒了出來。
將血滴到銅鏡上,她和容墨昏迷不醒的景象再次顯現出來。
駱青瑤撫著銅鏡,低聲輕喃。“容墨你一定要醒來,要等著我回去找你。”
話音剛落,容墨的暗衛忽然出現在屋中,人人手中都提著長劍,神色戒備。
難道是老國師?駱青瑤麵露驚疑,雙眸無意識眯起。
她知道他肯定沒有死在聖壇裏,卻沒想到他比蟑螂還討厭,這麼快就滿血複活。
過了許久,暗衛還是不動,一個個反而麵露驚詫,駱青瑤心思微動,想到裂風,鏡中的景象立即移到了院內。
真的是裂風!
駱青瑤整顆心都懸到了喉嚨口,無意識的握緊了拳頭,指尖的鮮血滴落下來,無聲無息的滲進佛珠。
“笨蛋裂風,你踹他啊,別忘了你可是隻神獸!”她急得不行,額頭冒出層層細密的汗水,隻恨不能破陣去救它。
“瑤瑤,那鏡子不可多用。”容修叫住她,嗓音裏透著濃濃的不悅和關心。
駱青瑤回頭瞟他一眼,不是很情願的放下銅鏡。
容修無奈搖頭,把點心端過去,放下便走。
駱青瑤也懶得理他,看到銅鏡上的血跡幹涸,裂風跟老國師對戰的景象模糊下去,忍了忍沒再往上滴血。
容修沒有惡意,她能感受到的,然而越是如此,她越覺得諷刺。
她又不蠢,怎麼可能明知道會死在他手上,還對他有好感。
隨便拿起一顆黑棋,她也不看,胡亂的放入棋盤。
裂風到底有沒有打贏老國師,要是輸了,萬一她和容墨都被老國師帶走,豈不是很快就會死。
可如果繼續看,是有可能真的會出問題的。
駱青瑤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目光向下,無意間看到棋盤的棋子散到四周,露出中間形同八卦的空位,眼皮跳了跳。
方才容修說,乾坤棋盤可預知古今未來……深吸一口氣,她飛快扭頭往廚房的方向瞟了一眼,視線馬上落回棋盤。
她想知道,她死了之後,容墨到底做了什麼,會那樣詛咒她。
纏著佛珠的左手落到棋盤,烏黑發亮的佛珠,依稀閃過一抹紅色的華光,轉瞬即逝。
棋盤上依稀現出影像。
即使在夢中看過無數次,當那個畫麵再次鋪陳眼底,胸口依舊疼痛莫名。
她睜著眼,冷冷看著那鮮血淋漓的殘忍場麵,看著老國師狂喜之後,倏然變得絕望瘋狂的樣子。
無字天書是不存在的……駱青瑤心中一動,下一瞬就看到容墨睜開緊閉的雙眸,臉上浮起詭譎難辨的笑容。
老國師瘋了一樣,跟著容修齊齊衝上去,然而他還是死了,形神聚散。
冰宮之內的人很快走的幹幹淨淨,她死不瞑目的睜著雙眸,嘴巴張開著。
容墨……駱青瑤捂著胸口,眼眶刺刺的疼,她抬手去揉,卻越揉越疼,臉頰一片濕涼。
他肯定恨死她了,她看到了散落地上的鳳袍,看到象征著皇後身份的九翅鳳釵。
那個孩子……是他們的孩子。
酸澀的感覺潮水一般蔓延上來,沉沉堵著她的胸口。
模糊的視線中,她看到容修死在老國師劍下,看到自己入了黃泉,看到滿地血紅的彼岸花,看到自己在容修的三生石上,以魂刻字。
若有來世,絕不與君逢。
耳邊回蕩著容墨的話:青瑤,我等你回來。
她在三生石前站了一百年,又在忘川河畔跪了兩百年,日日守著那奈何橋。
容墨沒有來,她等來的人是師父空無大師。
師父問她,能找他多久。
她用一魄在容墨的三生石上刻下一行字——千年,千年後我若是找不回他的魂魄,便隨他一道魂飛魄散。
師父搖頭輕歎,讓她喝下孟婆湯去輪回。
走之前,容修出現在望鄉台上,不知跟她說了什麼,她冷笑著決然穿過那似真似幻的奈何橋。
棋盤上的影像淡去,駱青瑤怔怔出神,雙眼疼的幾乎要睜不開。
容墨沒有詛咒她,他從來不曾怪她,也不曾恨她……
是她自己跟師父立下的毒誓,找不回他的魂魄便魂飛魄散。
至於她魂飛魄散之後,龍泉會怎樣,那棋盤並未顯現。
“瑤瑤……”容修揚手在她眼前揮了幾下,狐疑蹙眉。“在想什麼,為何哭了。”
駱青瑤深吸一口氣,波瀾不興的口吻。“花瓣落眼裏了。”
容修抿了抿唇角顯然不信。
低頭望向棋盤,發現棋局已改,不由的臉色大變。“你看到了什麼!”
“你這麼害怕,是在心虛麼。”駱青瑤譏諷勾唇。“還是擔心我看到你跟師父的所作所為,怕我一怒之下殺了你。”
“都不是。”容修移開棋盤,將手中的托盤放下。“先吃飯,師父受了重傷,或許我們能破陣出去。”
老國師受了重傷?這麼說是裂風贏了!駱青瑤眨了眨眼,臉上倏然多了一抹笑容。“做的什麼菜。”
容修乍見她的笑容,微微有些出神,好一陣才輕聲道:“都是你喜歡吃的。”
“討好我也沒用,我對你還是沒好感。”駱青瑤拿起筷子,高興開吃。
裂風果然有神獸範,竟然把老國師打傷了。
等她破陣出去,一定要獎勵它很多很多的參丸。之前在宣城,那些王公貴胄送了不少上好的人參到神仙府,她都沒來得及給它製參丸。
想到很快就能回到容墨身邊,她禁不住翹起嘴角,別提多開心。
“你就這麼開心。”容修鬱悶不已。
“為什麼不能開心。”駱青瑤抬了抬眼皮,不悅的蹙眉。“破陣之後我就能回到容墨身邊,你從哪來就回哪去,跟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容修臉色發沉。
她真是一刻都不能等,隻想回到容墨身邊。
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她為什麼會那麼的依賴容墨!
抿了抿唇,他故意氣她。“我不會破陣。”
“我也沒求著你跟我一起破陣啊。”駱青瑤斜了道眼風過去,把筷子和碗放下。“吃飽了,我活動一下消消食。”
說著,她徑自起身,背著手慢悠悠的在院子裏踱步。
南柯一夢……縛妖索沒有離身,她怎麼會陷入昏睡,又元神出竅呢。
難道是在聖壇內吸入了洗髓丹,並且中毒?
駱青瑤腳步頓住,想起自己在橫水陣傷了手,若聖壇內真的有洗髓丹,她肯定會中毒。
若是中了毒,她一時半會兒別想著破陣了,除非青岩師兄能夠發現她的不對勁。
仰起頭,她看著碧藍色的天空,黛眉深深蹙起。
夢裏沒有四季,沒有白晝之分,時間好似凝滯了一般,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
而且,她是真的很不喜歡跟容修獨處。
每次看到他,潛意識就特別的抗拒,特別的惡心。
不知多了過久,身後有腳步聲靠近過來。駱青瑤沒有回頭,而是伸手接住落下的花瓣,嘲諷勾唇。“容修,你能不能告訴我,盤龍陣破之後,你是如何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