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青瑤欣喜抬眸,接過來迫不及待的打開。
是刻有她名字的玉佩,還是上等的暖玉。開心的把玩一番,她仰起頭,笑吟吟的說了聲謝謝,旋即掉頭回屋去找容墨。
青岩無語搖頭。
他的小師妹,好像……真的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駱青瑤回到屋中,剛想跟容墨說她收到禮物,他的暗衛首領就冒了出來,臉色凝重的單膝跪下。“主上,大事不好……”
容墨劍眉微蹙,他身邊的暗衛行事一向穩重,這般驚慌還是第一次。
抬手按了按眉心,不悅道:“出了何事?”
“方才抓住的女子,一進入地牢就傷了好幾個人。”暗衛首領麵露驚駭之色。“如今地牢裏到處都是蟲子,屬下不敢靠近。”
一旁的駱青瑤聞言,尷尬地拍了怕腦袋,特別的不好意思。“我的錯,忘了給你們驅蟲的藥丸,也忘了告訴你們,如何困住她。”
容墨側眸瞟她一眼,牽起她的手,和暗衛首領快步前往地牢。
路過太尉府,中蠱的百姓已經不剩活口,空氣裏漂浮著惡臭的血腥味。
駱青瑤撚著佛珠,難過的宣了句佛號,未敢細看。
“我會安排人把他們好好安葬的。”容墨握緊她發涼的手,眉峰壓的很低。
“都燒了吧,以免更多的人感染。”駱青瑤從荷包裏拿出一枚藥丸,苦笑道:“碾碎丟入火中,可將那些尚未來得及離開的蟲卵殺死。”
容墨將藥丸交給守城的護衛首領,唇瓣無意識抿緊。
地牢設在寧城縣衙,進去的時候,空氣裏的血腥味濃的讓人陣陣作嘔。
駱青瑤捏緊了佛珠,摸出藥丸讓容墨和暗衛首領服下,平靜往裏走。
暗衛首領在前麵帶路,越往下,慘叫求救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那股又臭又腥的味道,也越來越重。
到了最下麵一層,慘叫聲倏然變大,駱青瑤還未看清發生了何事,眼前便漫過一道白影,視線被牢牢遮去。
“不要看。”容墨嗓音發沉。
是他大意,才導致這些人枉送性命,死狀還如此的淒慘駭人。
“容墨……”駱青瑤心裏一暖,習慣性的往他身上靠過去,抬手拿開遮在自己麵前的那隻手臂。“我看過我們的死狀,比這個慘上百倍。”
容墨胸口一滯,手上的力道悄然收緊。“那隻是一場夢。”
駱青瑤輕輕點頭,捏著佛珠踏過滿地的蟲子和鮮血,慢慢朝著最裏的那間牢房走去。
她不能破戒殺人,但是她可以殺那些害人的蠱蟲。
蠱蟲死了,這聖女的命就沒了!
一路過去,在地上爬行的蠱蟲紛紛退散,驚恐逃竄。
駱青瑤手中的藥粉撒出去,耳邊蠱蟲痛苦死去發出的“吱吱”聲,不絕於耳。
司徒妍被鐵鏈捆著,身上的軟筋散藥效還沒散,穴位也被製住,根本無法逃脫。
眼看那些蠱蟲自行逃回來,她抬起頭,見來人是駱青瑤,唇邊不由的浮起冷笑。“你以為你真能困得住本宮,天真。”
“小僧確實天真。”駱青瑤微微俯身,似笑非笑的注視著她的眼睛。“可惜跟施主比起來,還是要好些。”
話音落地,藏在掌心的藥粉落到她身上,她白皙的皮膚瞬間冒出大片的紅點。
“你做了什麼!”司徒妍驚駭之極。
那些已經回到她身體裏的蠱蟲,像似受了誘惑,密密麻麻的往外跑。
“報仇。”駱青瑤輕描淡寫的吐出兩個字,迅速往後退去。
蠱蟲自司徒妍身上潮水一樣湧出來,循著那藥粉,爭先恐後的往外爬。
駱青瑤一路撒著藥粉,走向其中一間已經空了的牢房。
蠱蟲源源不斷的跟上來,司徒妍驚恐的慘叫聲,幾乎要震痛她的耳膜。
她也知道疼,那些被她無故殺死的人,又做錯了什麼,要被那樣殘忍對待。
沉下眸子,她的手中又多了另外一種藥粉,揚手撒出去。
“不要!”司徒妍口中發出淒厲的叫聲,身體不停的扭動。
“真不誠實,你的身體可比嘴巴乖多了。”駱青瑤嘲諷掀唇,撚著佛珠,繼續撒殺蟲粉。
師兄說,誘蟲的藥粉其實很簡單,隻需加上人血煉製。
她隻是試著煉製了一些,沒想到作用會這麼的驚豔。
死去的蠱蟲越來越多,地牢內冒出陣陣濃煙,司徒妍的樣貌漸漸開始改變,原本烏黑發亮的一頭黑絲,開始出現淡淡的奶奶灰。
駱青瑤驚奇的眨了眨眼,忍不住又多撒了一些殺蟲藥粉,
還真的會變形!幸好這種恐怖的秘術,沒有流傳到現代,想想都覺得可怕。
“住手!”司徒妍驚覺自己的身體正在慢慢衰老,叫聲愈發的驚恐。
駱青瑤看著從她腳下爬過來的蠱蟲越來越少,俏臉依稀沉了沉,再次回到她身邊,又往她身上撒了些引蟲粉。
最大的蠱蟲還沒出來!
就在這時,地牢另一頭忽然傳來打鬥的聲音,駱青瑤驚疑回頭。
隻見一道快如風的灰色身影衝進來,容墨根本攔他不住。
是老國師?!
駱青瑤一瞬間反應過來,飛身掠過去,從腕上垂下的佛珠旋即化作繩索,卷住容墨的身體將他從那人手下救走。
與此同時,那人淩厲的掌風劈到。
她硬接了一掌,看清他麵容的一瞬間,脫口而出。“容修?!”
那人楞了下,麵無表情的將她震開,身影晃進關押司徒妍的牢房,震碎鐵鏈抱起發絲全白的司徒妍,速度極快的逃了出去。
他的動作太快,暗衛根本攔他不住。
駱青瑤被他那一掌震的心口發麻,反應過來立即拉著容墨去追。“不能讓司徒妍跑了!”
“他不是容修。”容墨嗓音發涼,如墨的劍眉深深擰起。“青瑤,你認錯了。”
“不管他是誰,都不能讓司徒妍逃了。”駱青瑤再次提起真氣,加快速度追上去。
出了城,眼看對方就要消失,她吹響口哨把裂風召出來,一言不發的拉著容墨上馬。
那些失去的記憶都回來了,那個人真的是容修。
方才那一瞬間,他原本用了九成的功力,卻在她叫出聲後,對她手下留情。
隻是,她想不通,容修不是在雲夢山中的天命宮養傷麼,為何會出現在寧城。
“青瑤……”容墨感應到她的心思,手臂下意識的收緊力道。“你冷靜些,他不是容修。”
駱青瑤抿著唇,沒有反駁他,也不說話。
那個人絕對是容修,她不會認錯。那一掌,容修完全有能傷了她,可他沒有。
俯身催促裂風加速,那些不屬於她的記憶,在腦子裏橫衝直撞,太陽穴一陣陣抽疼。
好容易壓下去,不禁開始擔心容墨。
容修沒事,修羅門聖女司徒妍出現在寧城,那株藏在聖壇裏的玉淨蓮,可能已經被用掉了。
沒了玉淨蓮,容墨身上的催心蠶蠱蠱蟲,最多一年就會蘇醒。
她不要他死!
裂風的速度越來越快,視線裏漸漸出現容修和司徒妍的身影,駱青瑤抓緊裂風的鬃毛,再次催它加速。
“青瑤……”容墨抱緊她明顯繃緊的身體,很大聲的在她耳邊說話:“慢著些。”
駱青瑤雙眼眯起,深深的看著越來越清晰的身影,沒有理他。
她必須要抓住容修,最好能拿到他血,看看玉淨蓮的藥效是否還在。
昆侖山太遠,就算現在就去,騎著裂風來回,也要好幾個月的時間。
然而容墨等不起,老國師盯著祭天大典,那一天他不會什麼動作都無。
寧城城外地勢開闊,容修所騎的馬兒速度和耐力都是一流,竟然不遜色於裂風。
一路追趕過去,沒留神便已進入雲夢山地界。駱青瑤暗呼一聲不妙,再次催促裂風。“攔住他,我給你雙倍的參丸吃!”
裂風嘶鳴一聲,如閃電一般衝過去,穩穩擋住容修的馬。
駱青瑤翻身下馬,麵若寒霜的動起手來。“想走,沒那麼容易!”
容修眸光微沉,放開暈死過去的司徒妍,凝神迎戰。
他沒想過她會真的追來,更沒想過,她的小馬竟然能跑得過自己的成年汗血寶馬。
交手數個回合,容墨拿著軟劍也殺進來,眉間攏著深深的疑惑。“二哥?”
如此近的距離,他沒法不承認,駱青瑤或許是對的。
容修臉上依舊沒有過多的表情,手中的寶劍劃出道道銀光,招式越來越狠辣。
容墨全力迎戰,不在留有餘地。
容隱不會騙他,小時候常去龍泉寺陪他抄經念佛的二哥,如今還在天命宮中沉睡。
眼前之人,不過是易容成他的模樣,企圖迷惑駱青瑤!
又打了十來個回合,容修漸漸不敵,遂不再隱藏自己的實力。
他招式一變,容墨下意識的收了手,眼神漠然的盯著他,心口一寸寸變冷。“你和老國師如此費心設局,可是為了殺我!”
“錯,我隻要她!”容修的劍尖劃破他麵具,直直刺向駱青瑤,嗓音寒涼。“瑤瑤,你可願意跟我走。”
“不願意!”駱青瑤俏臉發沉,手中的佛珠化作珠劍,格開他的攻勢,欺身殺上去。“該留下的人是你!”
“若我今日一定帶你走呢。”容修格開她的珠劍,不斷的朝著懸崖的方向退去。
駱青瑤步步緊逼,手中的珠劍幻化出無數的影子,封死他所有的退路。“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容修漆黑的眸子裏透出隱隱的冷色,看她的眼神異樣陌生。“瑤瑤,你真的變了。”
駱青瑤胸口莫名的疼了下,眸光漸冷。
她確實變了,那些過往屬於這一世的她,而不是現在的她!
容墨感應到駱青瑤的心思,知道她又起了殺心,當即提劍殺過去,擋開她的攻勢。“青瑤,你不可以動殺念!”
駱青瑤猛然驚醒過來,手中的珠劍散開,牢牢纏回她的手臂,纏緊的一瞬間酸麻的感覺格外明顯。
分神的功夫,容修趁機偷襲,手中的寶劍挽了朵劍花,駛出寒冰劍最厲害的一招點蒼無影,直直朝著容墨殺來。
鋒利的劍尖刺入皮肉,容墨倒退兩步,眼底殘餘的一絲奢望散去,望著左肩不斷湧出的鮮血,俊逸的麵容慢慢覆上一層寒霜。
抬起頭,他微眯起深邃的雙眸,目光久久停留在容修身上。“這一劍,還你當年去龍泉陪我之情,從今往後,你我形同陌路!”
容修的眼神黯淡下去,握著劍的手微微有些顫抖,耳邊聽到駱青瑤痛苦的低呼,下一瞬左肩便挨了她一掌。
他唇邊泛起一抹苦澀,硬是將容墨逼退到懸崖邊上,出手將他震下懸崖。“既是陌路,為兄成全你!”
容墨口中噴出鮮血,雙眼重重闔上,直直墜落懸崖。
“容墨!”駱青瑤也吐了大灘的鮮血,忍著劇痛又給了容修一掌,縱身跳下懸崖去追容墨。
他不能死!就算死,她也要陪著他!
容修被駱青瑤那一掌震的倒退數步,堪堪穩住身形,口中一陣腥甜,忍不住氣血翻湧,一口血噴了出來,眼前模糊一片。
混沌中,他仿佛又回到忘川河邊,一個人看著漫天紅雨,看著三生石上,她留下訣別話語。
若有來世,絕不與君逢。
“瑤瑤……”容修喉嚨發澀的呢喃一聲,黑暗亦隨之襲來。
懸崖之下。
駱青瑤疼醒過來,扭頭看了一圈,發現容墨倒在幾步外,身上的玄色錦袍被血染紅,心髒猛的緊縮,刺刺的疼。
“容墨!”她硬撐站起來,跌跌撞撞的跑過去為他診脈。
方才從懸崖上往下墜落時,縛妖索泛起金光,變成繩索托著他們,他傷勢應該沒有加重。
仔細品了片刻,她打開荷包,取出止血的藥丸喂他服下,跟著解開他身上的衣袍,斂眉處理傷口。
都不是致命傷,可他心裏一定很難受,不然不會還昏迷著。
容修跟他的關係不算太親近,但也不像容霄和容旭那般疏遠,否則小時候不會和容隱一起,每年都去龍泉寺陪他抄經念佛。
後來長大了些,容修漸漸不再去龍泉寺,隻有容隱依舊風雨無阻。
容墨也因為接受了皇帝的安排,暗中經營自己的勢力,為登基做準備。
可惜他算無遺策,卻終究是出身佛門,心存慈悲。
方才,若是他用盡全力,容修根本無法傷他。
給他抹上金創藥,駱青瑤身上也疼的死去活來,額上泌出層層冷汗。
盤腿調息片刻,她舉目四顧,不由的苦笑出聲。
穀中古樹參天,瘴氣彌漫,鳥獸無蹤。想要施展輕功飛上那懸崖,本就不容易,如今容墨還受了重傷。
過了許久,感覺身上沒那麼疼了,偏偏天公不作美,竟然下起小雨。
駱青瑤艱難扶起容墨,聚起內力施展輕功帶著他,想要找個避雨的地方。
可惜試了幾次,每每雙腳落地,周圍的景象還是未有改變。
覺察到異樣,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
雲夢山果然來不得,這深穀恰好是隕星陣的陣眼!
七星幻影陣七種變化,最後一種變化便是隕星陣。
別的陣法駱青瑤就算沒練過,也能破陣,唯獨此陣她無法破解。
景煥身邊那姑娘雖然把此陣的解法繪出給她,可隻有前邊的六種變化。
老國師布下隕星陣,定是算到她會和容墨前來。
畢竟容修在這。
駱青瑤吐出一口氣,又調息吐納一番,感應到容墨受傷的地方似乎沒那麼疼了,再次俯身拍他的臉。“容墨?”
容墨還是一動不動,失血過多的臉,白的有些嚇人。
雨勢漸大,水滴從樹葉的縫隙落下來,涼颼颼的滑進衣領。
她叫了幾聲,見他還是沒有要醒來的意思,隻好取下戴在中指上的蓮花針,小心刺入他的眉心。
黑血湧出,他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
駱青瑤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徐徐把針取下,費力的將他扶起。“容墨……”
“青瑤?”容墨伸手捧住她的臉,像似做了一場長長的噩夢醒來,眼前的一切格外的不真實。
她沒跟容修走。
“你嚇死我了。”駱青瑤皺起眉頭,臉上寫滿了不高興。“能動麼?”
容墨深深的望著她,粗糙的指腹撫過她冰涼的芙頰,顫抖低頭封住她的唇。
她終究是選了他,不是在做夢。
駱青瑤驚愕睜大雙眸,呆呆的讓他吻了一陣才伸手將他推開。“先找個地方避雨,我們現在在隕星陣的陣眼當中,沒法出去。”
“好。”容墨抱了抱她,忍著疼慢慢站起。
駱青瑤伸手扶他,身上的衣服漸漸被雨水打濕,冷冰冰的貼在身上,格外的不舒服。
穀中光線昏暗,四處都沒有合適避雨的地方。
走了一圈,發現還在原地打轉,不由的感到沮喪。
隕星陣,是老國師專門針對容墨而設,若是不小心,布置在各處的機關便會盡數啟動。
他們現在困在陣眼之中,如果不及時破陣離開,不用機關啟動恐怕也活不長久。
七星合圍,帝星必隕無疑。
費力移到樹下,駱青瑤擦了把臉上的雨水,擔憂的望著容墨越來越蒼白的臉。“你感覺怎麼樣?”
容墨身上有傷,連帶著她也不舒服,不知道是什麼鬼原因。
“還好。”容墨攬著她,細細看了一圈,問道:“裂風呢?”
裂風!駱青瑤驚喜的低呼一聲,吹響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