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覃忽然偏過頭,認真的看著他:“那你呢。”
她問:“那你呢,有沒有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蘇裏緩慢的笑了。
這個男人的眉眼生得實在是太溫柔,輪廓深邃而深邃,但是那雙茶色的眼睛深處卻總帶著遍地的荊棘,就像是柔軟的湖水被滿目瘡痍的大地包圍,周圍遍地都是尖利的刀刃,很多人一眼看過去,看見的都是柔軟湖水,而不見刀刃。
他笑起來的樣子,就像是荊棘之上生出的鮮豔玫瑰,溫柔而灼人。
他將書擱到了一半,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阮覃閉上眼睛:“如果可以,我寧願你已經死在火海裏了。”
“那你還真是狠心。”蘇裏也沒有惱怒的樣子,隻是站起身,雙手抄進了褲兜裏,道:“你的兩個朋友在我的地盤上,現在他們應該很迫不及待的想要見我,覃覃,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阮覃猛然睜大眼睛:“你抓了他們?!”
蘇裏笑著說:“別那麼緊張,我可是讓人恭恭敬敬的請來的。”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阮覃黑色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著他,專注的一如她小時候看著他手裏草編的蝴蝶和螞蚱。
那目光其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都帶著十二分的聚精會神,隻不過幼年時胡的阮覃,眸光要柔和許多罷了。
“我不是說過了麼。”
蘇裏拉開門,聲音很輕:“你。”
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
“相信我的意思兩位都清楚了。”蘇裏雙手成塔,臉上帶著輕鬆愉悅的表情,要是光看外表,估計沒人能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溫潤如玉的男人會是國際上最大的毒梟頭子。
“我仍舊是那個問題。”鳳儔盯著眼前的男人,燈光被他的眼睛折射發散,就好像每一絲每一縷都帶了審視的意味,要將人看的清清楚楚明明便便透透徹徹才能罷休,“為什麼。”
蘇裏一哂,“花栗鼠沒有告訴你們?”
“你覺得那種理由有說服力嗎?”
蘇裏聳聳肩,“確實聽起來有不懷好意的陰謀似的,但是事實上,我就是這樣的想法。”
他淡淡道:“原本走上這條路也不是我的出初衷。我已經累了。”
鳳儔說:“但是你做的很好,無與倫比的好。”他撐著桌子站起來,凝視著蘇裏的眼睛:“在你擁有了金錢、美女、權勢後,你為什麼還要那麼輕而易舉的放棄你的整個商業帝國?”
“問的妙。”蘇裏說:“我也在想,我想了很久,終於有了點頭緒。”
“因為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不是想要的,就不會在意,既然是不在意的東西。在不在自己手裏有什麼區別?”
“……”鳳儔冷冷道:“我知道你的條件很誘人,但是我仍舊懷疑這其中有陷阱。”
“鳳隊。”蘇裏敲了敲桌麵:“你們國安的部長比你可爽快多了。”
“什麼?”
蘇裏微笑:“你的上司,已經同意了。”
鳳儔和喻風對視一眼,都沒有在彼此的眼睛裏看見驚訝。
這是一樁太劃算不過的買賣了。
蘇裏道:“我最近一直在走的生意,這裏是最後一站,等花栗鼠把路線圖和名單整理出來,她會拿給你們的。”
說完他站起身,“我要說的就這些,兩位與其坐在這裏,還不如趕緊集結人手準備收網,毒販都是很狡猾的東西,隻要我這邊漏了一點風聲出去,你們可就抓不到人了。”
鳳儔突然道:“你說那些東西你都不在意,那你在意的是什麼?”
“啊,這可是個私人問題。”蘇裏修長的身影在門邊頓住,好一會,說:“但是也不是不可以回答你,我在意的,我已經拿到了。”
……
“鳳隊。”喻風將一杯水推到了鳳儔麵前,“喝點水?”
鳳儔卻猛然抓住了他的手,抬起眼睛看著他。
男人的眼型生的很淩厲,和他的生父如出一轍,一點兒柔軟都不帶,尤其是這樣看著人的時候,眼尾狹長的弧度簡直和一把出鞘的尖刀似的,要將人剮下一層淋漓的血肉來。
喻風嘴唇動了動,“怎麼?”
“我一直很奇怪。”鳳儔說:“白雪他們暴露的怎麼那麼快。”
“你是什麼意思?”喻風反問。
鳳儔鬆開他,冷冷道:“我的意思你很明白,wind。”
喻風沒有說話。
鳳儔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從你的上一個任務開始我就很疑惑,你為什麼要故意殺死任務目標。”
“我說了,那是意外——”喻風道。
“是不是意外你自己心裏很清楚,”鳳儔眯起眼睛,“上麵讓我調查,我倒是的確查到了一點東西,資料現在還躺在我的辦公室抽屜裏,你有興趣聽一聽麼?”
喻風驟然捏起拳頭。
“任務目標的最開始的名字,叫做小萃,曾經流亡到C國,被收容在一家福利院,那家福利院的名字,叫做‘南海之都’。”
隨著鳳儔的聲音,喻風的腦子裏不受控製的想起了很久遠、很久遠之前的事情。
關於南海之都福利院的事情。
那時候他還隻是一個很小的孩子,一身破破爛爛,髒汙的連臉都看不清。
福利院的護工不願意碰他,就讓他跟在後麵,穿過一扇窄小的門,就是一個開闊的院子,院子裏有秋千也有蝴蝶,還有很多的小朋友。
護工阿姨說:“隻是新來的,名叫叫做喻風,你們好好好照顧他。”
然而孩子們都隻是麻木的看著他,臉上帶著一種吊詭的、甚至於驚悚的笑容。
他不自覺的就往護工阿姨身後躲。
隻有一個小女孩舉起了白白嫩嫩的左手,她右手裏還牽著另一個穿著表襯衣的小男孩,兩雙幹淨的眸子一起看過來,她偏頭問:“阿姨,今天為什麼來了兩個小朋友?”
護工並不喜歡這個小女孩,冷冷道:“問那麼多做什麼?”
小女孩於是就不敢講話了,但卻偷偷的對他做了一個鬼臉。
——那是六歲的阮覃,和九歲的蘇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