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致琛想過很多種鳳皖的回答，卻唯獨沒有想到鳳皖會忘了他。
那種遺忘是片麵性的，就好像他還存在於她的記憶中，但是那是被刪減過後的記憶，隻是有他這麼一個人，關於他的事情卻全部消失了。
七月的天，明明就算是夜晚馬路上也是熱烘烘的，但是顧致琛卻手腳發冷。
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呢？
今晚上鳳皖的態度本來就不對勁，就算她是個再善於偽裝的人，也不可能一點波動都沒有的跟他在一個桌子上談生意。
鳳皖估計是覺得今年的新貴有點癡呆，對他禮貌性的一點頭，就將自己的手腕掙脫了起來，轉身打車離開了。
顧致琛看著車子混入車流了，才意識到自己剛剛鬆開了什麼，臉上有些難以明喻的痛苦。
……
鳳櫟沒有想到顧致琛會主動找自己，他在屋子裏想來想去，最後拎了把相對客氣的短匕首去赴約。
但是沒想到，他本想去興師問罪，卻隻看見了一個頹廢的不知道泡在酒吧裏多少天的顧少。
彼時顧致琛手裏拎著瓶酒，襯衫的領口大敞，露出流暢的身體曲線，白色的襯衫上到處都是紅紅黃黃的酒漬，要是換個人肯定邋遢的不行，但是顧致琛天生就生的風流，這麼看上去竟然更多了幾分跅弢不羈。
“找我幹什麼？給你收屍？”鳳櫟在對待別人的時候可沒有那麼的好脾氣，語氣不善的看著顧致琛：“我跟你的關係還沒有到能托付後事的程度。”
顧致琛眯著眼睛看了他好一會兒，忽然站起來，看著鳳櫟，聲音竟然還挺正常的：“鳳二少。”
鳳櫟嫌棄的離開他遠一點，不想聞見他身上那衝鼻子的酒味，“到底做什麼，本少沒有機會跟你耗下去。”
“我隻是有個問題想不明白。”顧致琛喃喃地說。“我想了很久，都沒有想出答案，想來想去，也就大概隻有你能回答我了。”
老實說，鳳櫟見到過的顧致琛都是放浪形骸的一看就是鬥雞走狗飆車把妹的紈絝形象，是以一直覺得自己妹妹對著這麼一個人念念不忘是瞎了眼，極少看見他這麼正經的樣子，有點微愣，隨即道：“你問。”
顧致琛說：“你說一個人，變化為什麼會那麼大？”
鳳櫟：“……”這他媽的是什麼鬼問題？
顧致琛笑了笑，將手裏還剩了一口酒的酒瓶子放下了，手指頭慢慢的摩挲過光滑細長的瓶頸，聲音很淡：“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鳳皖了，那時候她是千金小姐，是整個京城裏最最尊貴的小公主，但是她一點都不嫌棄我是個乞丐。”
鳳櫟本來想轉頭就走，聽見他提到鳳皖，頓了頓，停下來了，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顧致琛看著天花板，喃喃的說：“她真的一點都不嫌棄我，願意跟我分享一開蔓越莓餅幹，也願意跟我喝一杯橙汁，是全天下對我最好的人了。”
鳳櫟心想既然老子的妹妹對你那麼好你他媽還朝秦暮楚見異思遷？
“我很努力，拚了命的想要平等的站在她身邊，跟她上同一個小學、同一個初中，同一個高中……”
鳳櫟知道這件事，鳳皖跟他提過，當初鳳皖還是個小姑娘，沒什麼權利，求他幫了個忙，就是顧致琛上初中的問題。
因為鳳皖上的初中學費很貴，孑然一身的顧致琛根本拿不出那麼多的錢，鳳櫟於是以慈善家的身份資助了顧致琛的學費。
但是後來顧致琛高中的時候，那價值不菲的學費就是自己交的了，這個少年的確是拚盡了全力想要和鳳皖在一起的，憑自己的努力。
這也是鳳櫟早早知道妹妹早戀卻沒有阻止的原因。
但是當年，誰都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那個樣子。
“我們本來都已經說好了要一起去心儀的大學。”顧致琛低聲說：“但是一夜之間，什麼都變了，我整整兩個月都沒有見到她，再次見麵的時候她卻已經站在了葉尚的身邊，她甚至說……”
癩蛤蟆，就別想吃天鵝肉了。
顧致琛皺起眉，不願意再回想，他隻是抬起那雙有些紅腫的眼睛，看著鳳櫟：“鳳二少，你說，門第就那麼重要嗎？”
鳳櫟心裏有幾分同情他，但是想到自己的妹妹，他眼神冰冷下來，道：“對啊。”
顧致琛慘然一笑，眼睛裏的光忽然在一瞬間熄滅了，他低聲說：“是啊。”
“她已經把我忘了。”
在他們都還小的時候，鳳皖和顧致琛手拉手走在蕭瑟的街道上，那時候他們剛剛看了一個青春疼痛電影，男主角最後因為種種原因和女主角分手，天涯海角，各自白頭，死生不複相見。
鳳皖突然說：“要是我不愛你了，我就會忘了你的。”
顧致琛側頭笑了：“這種事是說忘就忘了的？”
鳳皖認真的說：“我爸爸認識一個心理醫生，很厲害，能夠用催眠封鎖一個人的記憶，特種部隊很多人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受了刺激，就會采取這種特殊治療，不然的話一把利刃就毀於一旦了，如果我不愛你了，我就不想記得你了，那樣子對誰都好。”
顧致琛心裏一跳，攬著她的肩膀在她臉頰上一吻，輕聲說：“阿皖，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分開我們的。”
“要是你不喜歡我了呢？”鳳皖從小就是個認真的孩子，非要刨根問底個究竟。
顧致琛就笑了：“不會的。”
鳳皖啊，就算是天荒地老，海枯石爛，我都會愛你的啊。
但是現在，是你把我忘了，你終於是選了一個最最殘忍的方式對待我。
那一瞬間，顧致琛忽然覺得，就算自己收到了鳳皖和葉尚的婚禮請帖，也不會比現在更加的難受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對鳳櫟說：“打擾二少了，您請回吧。”
鳳櫟皺了皺眉，覺得顧致琛就是個神經病。
但是不知道怎麼的，他忽然覺得這樣的顧致琛有點可憐，想了想，說：“你和阿皖的事情，我知道一些。”
顧致琛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