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石丘聽說花語來了,愣了一下,一時間猜不到花語的目的。
顧連笙將手中上好的宣紙晾了晾,上麵“”寫著筆走龍蛇的幾個大字——君子不器。
這是孔子《論語·為政》中的一句話。
“外公的字越發有意境了。”他道。
寒石丘歎口氣,擺了擺手,“人老了,筆都拿不穩,你就別一味吹捧了。”
顧連笙微微睜大眼睛:“吹捧?”
寒石丘噗嗤一笑,“罷罷罷,看你這悶頭悶腦的樣子也不會拍馬屁,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給我找個孫媳婦。”
顧連笙一本正經:“我獨身主義,隻想鑽研醫術。”
寒石丘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該怎麼勸。
他這一輩子無兒無女的,也就撿了個小女孩養大,可是沒成想,這孩子也短命的很……
這都是報應啊。
年輕的時候總是不信因果輪回,老了才知道報應不爽。
年輕的時候手上沾了多少血,造了多少孽,遲早都是要還的。
顧連笙看著神情頹靡的寒石丘,愣了一下,“外公,您怎麼了?”
寒石丘搖搖頭,“正好,你跟我下去見見那小丫頭吧。”
……
花語規規矩矩的站起來叫人:“老先生,顧老師。”
顧連笙冷漠道:“我已經不在一中教書了。”
“嗯?”
顧連笙看著花語說:“我回研究院了。”
花語笑了一下,“恭喜。”
寒石丘招呼花語坐下,花語卻二話沒說就直接跪在了地上,給寒石丘嚇了一跳,“孩子,你這是幹什麼?!”
花語抿了抿唇,低聲道:“……老先生,我這輩子隻跪過我的父母。”
寒石丘歎口氣,知道這是有事相求,便也不再去攙扶花語,而是道:“說吧。”
花語抬頭道:“老先生,我想拜您為師。”
寒石丘和顧連笙都愣住了,寒石丘好一會兒才說:“什麼?”
花語重複了一遍:“我想拜您為師。”
寒石丘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坐在了沙發上,淡淡道:“我這一輩子隻收過一個徒弟,你知道是誰嗎?”
花語疑惑:“不是顧老師嗎?”
寒石丘搖了搖頭,“他研究的是生物,跟我不同道,我二十多年前收了個徒弟,名字叫做容修。”
見花語沒明白,他笑了笑,“說他本名你應該沒聽過,但是他有個諢號,叫做‘鬼醫’,這個名號之前也有人用過,但是我覺得,卻是最適合他的。”
鬼醫。
花語當然聽說過。
這個人倒是沒什麼乖張的脾氣,隻要你給錢,給的錢夠多,管你是好人壞人他都救,一手醫術出神入化,但是也陰詭得很,好多路數都是不被正統醫道所接受的,在醫道正統來看,鬼醫就是旁門左道裏的專家,十分不被人看得起。
更別說之前鬼醫還幹了件極其臭名昭著的事,讓他本來還有一點點的名聲蕩然無存,這之後有人請他救命,都得偷偷摸摸的不敢讓人知道。
鬼醫本人也不介意,四海皆兄弟嘛,隻要你給錢我們就是兄弟,就算是個窮凶極惡的殺人犯,給他一個億他照樣救,可謂是喪盡天良滅絕人性。
此人在國際上名聲赫赫,花語曾經在餘靳淮的書房裏看見過一份文件,裏麵幾乎收錄了天下名醫,排在第一個的就是鬼醫。
但是鬼醫已經久不問世事,隱居多年,就算是餘靳淮也沒找到這人在哪兒。
花語是真沒想到鬼醫竟然會是雲端高陽寒石丘唯一的徒弟。
寒石丘笑道:“別這麼驚訝,這事兒沒幾個人知道,我不想認他,他也不想認我,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示意顧連笙把花語扶起來,繼續道:“如果你想拜我為師,是為了餘靳淮的病,我勸你大可不必,因為我對這方麵沒什麼研究。”
“不過容修……很有可能會知道一些辦法,隻是他行蹤不定,不太好找。”
花語:“……”
豈止是不太好找!萬人如海一身藏,簡直就是海裏撈針啊。
寒石丘咳嗽了兩聲,歎息道:“要說收徒,我老頭子肯定是願意收你的,隻是不說你在我這兒學不到你真正想要的東西,我這身子骨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行將就木的,恐怖不日就要葬身黃土,實在是不願耽誤你啊。”
花語呆呆的道:“可是您看起來氣色很好……”
寒石丘溫和的道:“孩子啊,二十弱冠、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花甲,七十古來稀,八十耄耋……我早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當你年邁,你便會感覺到死亡什麼時候來臨,在人生的最後,你隻不過就是在等待死亡的降臨罷了。”
“我知道我自己身體的情況。”
花語抿了抿唇。
寒石丘拍了拍花語的肩膀,“孩子。餘靳淮的事我也知道一些,如果你想救他,就去找容修,我沒有任何辦法……我雖然可以告訴你容修可能在的地方,但是他性子古怪,乖戾囂張,不一定會幫你……”
花語眸光堅毅:“他一天不答應我就一天跟著他……一年不答應我就一年跟著他。他總會答應的。”
癡兒。
寒石丘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緩聲道:“你是個好孩子。我曾欠你母親一些人情,今日就將這果報還在你身上了。”
說著,老先生便站起了身。
花語還以為他會飛鴿傳書、或者是有什麼約定暗號,老先生卻隻是抽出了一本厚厚的書,在其中一頁上找到了什麼,然後拿出手機,摁了一串號碼,打了個電話出去。
花語:“……”
時代真的在進步。
振鈴了好一會兒,那邊才接通了,花語隻能模模糊糊的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說了句什麼,老人皺了皺眉,道:“不是我要死了讓你回來給我收屍,是我給你收了個徒弟。”
那人似乎笑了,花語可以判斷出他大概是說了句“我這個樣子你還給我收徒弟,不是禍害人麼。”
語氣輕慢,但是透露出的意思很明確——老子一身逍遙,拖油瓶什麼的都給我滾一邊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