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漫漫長夜的寂寞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時候也變成了自己最厭惡的那種視人命如草芥的人。

鍾勤聲音沙啞:“他也隻是好心想要幫我而已,花教官,你別為難他,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會自己去找黃上校的……”

花語說:“你姐姐生前最大的希望是什麼?”

鍾勤愣了一下,才緩緩道:“……她希望我從泥坑裏爬出去。”

他抬起頭,似乎這樣就能抑製住不受控製往下掉的眼淚,“她想我一輩子平安,子孫滿堂。”

花語說:“那就按照她希望的那樣活下去。”

頓了頓,她站起身,從兜裏掏出個東西,眉眼淡淡的:“但是你動了殺心,肯定是有懲罰的。”

她將手裏的東西放在了鍾勤麵前,然後對魯毅仲池景潤道:“跟我出來。”

房間裏隻剩下了鍾勤一個人。

而桌子上,靜靜地放著一顆姐姐去世後,就再也沒有人買給他吃的糖。

……

“雖然你們不是事情的罪魁禍首,但是今天抽你們的耳光我不後悔。”花語站在窗戶邊,清風吹過她鬢角的碎發,她半張白皙瑩潤的臉被打上淡金色的光影,聲音都仿佛輕渺:“大多數人這一輩子,能夠隨心所欲的,隻有自己最美好的少年時代而已,你們最小的都已經滿二十了,很多小時候不想懂的道理都該懂了。”

她轉頭看著兩人:“你們明白了嗎?”

魯毅仲說:“教官,可是你才十八歲啊。”

花語笑了一聲,眸光放的很遠,那一刻,池景潤甚至覺得,站在他年前的這個人,跟他之間隔了一個世界的平行線,是他永遠觸摸不到的存在。

——“大多數人能在少年時代隨心所欲,我是那小部分人。”

……

顧別枝擺弄著手裏的小提琴,剛剛打算拉一曲雲雀,王媽在廚房喊:“別枝!”

顧別枝趕緊放下小提琴進了廚房,王媽將剛剛熬好的血燕盛進了精致的白瓷碗裏,道:“把這個端去二爺的書房……要是二爺不肯吃,就說是少夫人特意吩咐的。”

顧別枝有點好奇:“二爺還會挑食呀?”

王媽笑著擺擺手:“你別看他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其實小時候可挑食啦——”想了想,估計是覺得沒有對比就沒法有比較,“比少夫人要挑的多了,隻是後頭老爺夫人相繼去世,沒人疼他了,慢慢的什麼都能吃了。但是胡蘿卜和這些補品是碰也不碰的。”

顧別枝道:“那還是挺可愛的。”

王媽攆她:“好了好了,這東西金貴,要趁熱,趕緊去。”

顧別枝點頭,上了二樓。

聽見敲門聲,餘靳淮道:“進來。”

顧別枝小心翼翼的將托盤裏的白瓷盅端了出來,放在餘靳淮手邊。

花語不在的時候,男人的眉眼雖然精致好看,但總是冷厲的讓人害怕,顧別枝的手不自覺的一抖,白瓷盅和白瓷勺碰在一起,驚動了餘靳淮。

他側眸看了一眼,“什麼東西?”

“……是血燕,王媽剛剛熬好的。”

“端走。”餘靳淮冷漠道。

顧別枝咬了咬唇,“這……這個是少夫人特意吩咐的……”

餘靳淮拿著鋼筆的手一頓,思考了幾秒要是那隻小兔子知道自己沒吃會不會跟自己一哭二鬧三上吊,而後道:“放著吧。”

顧別枝咬了下下唇,猶猶豫豫的:“少夫人說這個要趁熱吃……”

餘靳淮:“……”

修長白皙而骨肉雲亭的手指揭開了白瓷盅的蓋子,裏麵是緋紅的燕窩,熬的粘稠,還放了幾顆枸杞,看起來非常的誘人。

這是老宅那邊剛剛送來不久的名貴燕盞,非常的名貴,連湯水顏色都透著清透的淡紅。

餘靳淮的確是不太喜歡補品,但是他的味覺已經基本上退化,其實不太能感覺的出來食物很刺激的味道,很快將這碗燕窩吃完,顧別枝將白瓷盅和托盤一起收走。

剛剛走到門口,顧別枝聽見餘靳淮的手機響了,是有人打來了視頻電話。

借著回身關門的機會,顧別枝看見餘靳淮的神色瞬間變得非常柔和,拿起手機,接通了電話。

——那肯定是花語的電話。

……

電話的確是花語打給餘靳淮的。

她把基地發生的車禍跟武警tap連說帶比劃,好不熱鬧,最後說起伍煦這個人:“我真不知道我怎麼得罪了他,難道是因為我長得太好看他嫉妒我?那也沒道理啊,畢竟他是個男的……”

人的敵意是種很難說的東西,餘靳淮卻道:“我查一下。”

花語說:“其實無所謂了,他搞事情搞到我頭上,我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寶貝兒。你最近是不是休息不好?怎麼臉色一天比一天白……我讓王媽給你做的補品你沒有乖乖吃?”

正當壯年的男人對補品這種東西都是非常拒絕的。

餘靳淮說:“吃了。”

花語打量他兩眼,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但是自從她認識餘靳淮以來,他就一直被那種詭異的“藥”折磨著,臉色從來冷而蒼白,一時間也沒有得出個結論,隻是尋思著要問問王媽有沒有把自己給的藥丸放進餘靳淮的補品裏。

從靜明那裏得到的藥已經所剩無幾,看來她還是要擇日再走一次寶禪寺。

兩人聊了會兒天,花語就打了個哈欠,眼角沁出一滴生理淚水,餘靳淮道:“你先睡。”

花語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忽然清醒了一點,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餘靳淮。

餘靳淮道:“怎麼?”

花語幽幽的問:“寶貝兒,我不在家的時候你都是一個人睡得吧?”

餘靳淮:“……”這是什麼問題?他不一個人睡,難道跟顧致琛那個智障睡嗎?

花語神情幽怨:“那你一個人睡。會覺得寂寞嗎?”

“……”原來重點是這一句。

餘靳淮揉了揉眉心,“我前半輩子都是一個人睡得。”

誰知道這根本沒有打消花語的疑慮:“就是因為跟我睡過了,你就不能忍受漫漫長夜的寂寞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