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人和陸明都熟,沒少調戲陸明,沒想到再見,記憶中的孩子長得都跟自己差不多高了。陸明一一行晚輩禮。
十二人呼呼大睡,歐陽濤和陸明登上最高峰,殘月照,被最涼的風撫摸,陸明用刀削了一塊大石,放在平地中央,然後削了兩個石凳,拿出綠蟻酒,兩個金樽,相對而坐。陸明輕搖盛了酒的金樽,抿一口,火辣辣的。“當年,我的氣海破,你為何會到那裏?”
歐陽濤拿出一個黑呼呼的東西,手掌撫過,十二人和姚家莊出現,“這是城主所贈,要我暗中護你。我竊取了你的半縷神氣入陽盤中,可惜,有距離限製。少主死,你不知所蹤,要是回歐陽城,陽盤會感應到。”
“你可以不救,就算救,也沒必要為我修補氣海,耗費元神。”
“能修補,何不修補?你踏入天河境三重天了?丁豔在烽火台就看出來,豬圈裏的兩個小孩是你殺的?你要把三十幾個人都殺掉?他們何其無辜!要是我們沒到,你肯定下手了吧?修煉的是什麼邪異功法?竟然要吸食人的魂魄!跟著你的妖媚女人是樹妖吧?”
“是,這次要執行的是什麼任務?”
“殺沈君。”
“城主竟然派你們!歐陽洪、歐陽澤呢?”
“被沈君殺死了。”
陸明放下金樽,手微微顫抖。歐陽濤注意到。“你要去哪裏?要不跟我們一起,殺了沈君,回青鋒城?城主很想你。”金樽已空,陸明平生第一次喝醉。
黎明,十三騎一線排開,戶戶大門緊閉,他們趴在門腳瑟瑟發抖地看,希望快走。左等右等不見陸明,反悔了?丁豔找,黑蠍的腿有胳膊粗,踹倒爛門,灰塵簌簌落,陸明躺在枯草上,張著嘴,鼾聲響亮,蠍腳踢了踢陸明,陸明醒了,本能地抽刀,瞧見丁豔,才放心。
“都等你呢。”
陸明用木瓢從石缸裏舀水,倒到木盆中洗漱,還是有酒氣。以為最早午時才走,支開丁豔,閃身入柴房,渾身是泥的少女坐在土坑邊,雙手抱著膝蓋,大眼恐懼地盯著陸明。陸明的五指成爪,煞氣環繞。
“你要幹什麼?”身後一聲厲喝。黃發老太的眼珠快從眼眶瞪出。陸明隻好作罷,以後吸他們的魂氣。
望著陸明跑遠,黃發老太長籲一口氣,摟著少女。
槐桑不時回頭,總感覺有人盯著自己。
“還以為你不跟我們一起。”歐陽濤扯出兩縷黑氣,變成兩隻高大的黑蠍,槐桑毫不猶豫地坐了上去,陸明有點發怵。十四騎疾馳,陸明一咬牙,黑蠍馱著陸明趕上,驛道盡頭是江,幾隻舟南下,遠山隱隱現宮殿,宮殿那邊是盤虎鎮。
幾隻蚊子總是親江子鶴,江子鶴拍臉,沒拍到。腳趾撓腳心,抓胸脯,皮膚緊致,翻身,摔在地上。白發鋪展,江子鶴的兩隻小眼睛睜開,菜香味從庖廚傳來,想著瘸子張崖做得菜,流口水了。穿上有幾個洞的道袍、爛鞋,盤發,一縷垂腰。
瞅了瞅掛在牆上的木劍,材質是桃樹,親手所削。
那天,雪中,師弟執意挑戰自己,他用的是玄鐵鍛造的劍,眾多高手觀戰,自己敗了。
現在,仍有被他傷的隱疾。
隻有他和自己知道,自己讓了他一招。
三年前在靈修崖,師父要自己和師弟比試,幾根香燃盡,他敗了,他怎甘心?他從小跟隨師父,而自己跟隨師父才兩年。那次敗後,再未用劍,未回靈修崖,靠占卜、耍些歪門道術,幫人驅妖為生,很多時候人家不給食物,還趕自己,隻能翻垃圾,沒有方向地流浪,差點餓死,幸虧被采藥的瘸子張崖遇到。
她剛來,桃木劍就感應到妖氣。
江子鶴將木劍係在腰間,到庖廚拿蒸雞、醋花生、綠蟻酒,坐在寫著姚家莊三個字的大石上,吃一口雞,抓幾粒醋花生,仰頭慢慢地喝綠蟻酒。暈暈乎乎的,解開褲腰帶撒尿、洗手、脫鞋,用手指磨腳趾間的皮,聞了聞,挺香。麵向十五騎遠去的方向,那裏是故鄉。八歲,隨爹娘離開,再未回。
三十四歲,被趕出軍營,身無分文,饑腸轆轆。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少年分給自己半個饅頭,有濃濃的黴味。他剛被胖叔揍。“晚上,把他家的地瓜偷光,你敢不敢?”他的眼神給人快樂。
晚上和他偷地瓜,用木車運到破爛的屋裏,第二天在城北的街上叫賣,賺了不少金幣。後又潛入他家,在他要喝的水裏撒尿,要吃的飯裏拉屎,瞧著胖叔吃到屎的模樣,笑出了聲。胖叔的八字眉倒豎,“沈戰,你這個兔兒,看我不把你的屁股打得開花!”抄起木板就趕自己和沈戰。他胖得像有四百斤的豬,又沒有修為,怎趕得上?放了十幾條狗,十幾條狗圍住自己和沈戰,自己當然不怕,沈戰朝胖叔豎中指,撅起屁股,放了一個又長又響亮的屁,十幾條狗被熏得跑了,自己就算是捏著鼻子也受不了,隻好逃之夭夭。胖叔朝前走了幾步,想必也是被沈戰的屁熏到,轉身就跑,腳底打滑,摔了個狗吃屎。
沈戰騎在胖叔身上,一通暴揍,胖叔連連求饒,搜刮幹淨胖叔身上的金幣,後來,知道胖叔揍他的原因,他在胖叔開的酒館當班,很勤快。胖叔的妻子二十歲不到,時常給沈戰拋媚眼,沈戰忍了幾次,頭腦一熱,就用指甲輕輕地刮她長了汗毛的白腿,剛好被扛著麵粉的胖叔瞧見。
他說他的家在盤虎鎮。和他在江邊拱手道別,一晃近三十年,再未相逢。
張崖斜躺著曬太陽。
江子鶴在旁邊坐下,拿出蛟弓,為得到它,差點被蛟龍咬死。用它殺敵無數。隻需按黑紋,箭便出,每一枝能毀屋裂山。遞給張崖,“獵獸,用得著!”
張崖瞥了一眼,又打盹了。
江子鶴把蛟弓放在地上,站起。
張崖眯眼。
“是的,我要走。”江子鶴微笑。
張崖揉了揉眼睛。
全莊的人相送。
日落,瘦驢饑腸轆轆,江子鶴撅著屁股喝水,靠著櫟樹發呆,等瘦驢吃飽,又行。明早應該能到。半夜,風吹折樹,大雨傾盆,瘦驢的前蹄踩空,江子鶴摔在尖石上,感覺老腰要斷,閃電劈亮崖,有洞,瘦驢甩頭,水四濺,俯臥,看它的架勢,打算在這過夜。江子鶴拾柴,聚攏、點燃、脫鞋、褲子、道服,搭在木架上烤,溫酒、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