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嚴天擎中午多吃了半人份,雖然吃得有點兒撐,到了這個時間就有了優勢,他沒感覺餓。以往這時候,他早就該餓了,像他這樣的青年壯丁總會餓的異常快。
察覺到大家都該肚子餓了,其他幾個人也輪番上場了,他們想,縱使你能打,你也該累了吧,你受得了車輪戰術嗎?
如果回到這天中午,他們一定後悔打翻了新人的碗。這時候他們並沒有討到人多和武器精良的便宜,他們都餓了,嚴天擎輪番應站的疲憊又跟他們扯平了。但嚴天擎在書塾跟著李教頭的鍛煉此時派上了用場,李教頭還帶他們去縣裏的校場呢,別說這槍棒術,弓弩和上馬同樣有所涉獵。有些動作自然而然從頭腦中反應到身體上,他像條件反射似的,做出了快速反應。
在應對最後一人時,他很累了,張嘴喘著粗氣,幾綹脫離束縛的頭發被汗粘在發紅的臉上,額上被擦出了道道指痕,身上沾了很多塵土,他現在看起來像個真正的戰士了。
他並不知道,有人正在軍營唯一一座建築的樓上看著這邊,就在這天下午,他被樓上的那個人記住了。
這時他向後跳了起來,對方的槍尖紮進了他剛才站的那片沙地,借著躍起,他遞出已經開裂的棍棒,擊中了對方的額頭。棍棒終於被打折了,對方大叫一聲,仰麵翻了過去,脫手的長槍還戳在沙地裏,可見這家夥都打紅眼了,這要是戳在人身上,不戳個透明窟窿,也得蹭下一塊皮肉來。圍觀的人發出驚呼,哄然圍攏過來,有的扶起倒地的家夥,有的接住了落地後踉蹌著朝後倒的嚴天擎,那位中年人抽出了紮在沙地裏的長槍。
被打中額頭的那家夥是唯一受了皮外傷的,他的額頭破了皮,滲出幾顆血珠來。嚴天擎也跌進了戰友的臂彎,渾身酸軟,被第一個上場的壯漢擊中的左臂也後知後覺的酸麻脹痛起來,無法抬起了。
這一次可是打出名氣了,教頭對他讚不絕口,那幾個對他有成見的人不欺負他了,也不說醃臢人的話了。可謂不打不相識,那個最後上場被擊傷了額頭的家夥還成了他在軍營裏的第一個朋友。
張同,字仲類,來到軍營後交的第一位朋友,是個地地道道的老兵油子。別看他隻比嚴天擎早了半年從軍,卻早就對這地方了如指掌。
張同就出生在這個軍營裏。依照大宋朝的政策,家屬可以隨軍同住,隻是兵舍裏條件簡陋,有些家裏條件好點兒的軍籍家庭不願在此安居,就住在別處了,有的也相隔較遠,比如嚴天擎家那種類型。張同家裏世代從軍,早些年人丁也算得上興旺,而且個個勇猛。前期經過了與契丹人的激烈戰爭,人數所剩無幾,到了張同出生,就是一根獨苗了。為了生下這跟獨苗,張同的母親也死於生產之苦,張同家中更是人丁凋敝。到了半年前,張同父親病故,張同就接替了自己的父親,從家屬成為正式一員。
別看當初對嚴天擎喊打喊殺的,成為朋友後,張同又極其肝膽相照了。嚴天擎對軍營和周邊不熟悉,他就張羅著換兵舍的事兒,也帶著嚴天擎去周邊的店裏混熟臉。
原先嚴天擎被隨意安置在一間空屋裏,張同神神秘秘的讓他換到自己旁邊的一間屋子裏,說那裏是個寶地,離高級軍官駐地不遠不近,既不影響集結,大佬們也看不見他們的動向。附近屋舍嚴密稠集,冬季的寒風都被擋住了,是透不進的。周邊還有好多空兵舍被堆了軍需和雜物,住的人不多,尤其沒有底層兵卒的多人房,清淨又自在。
也別看這是個邊境小地方,都沒嚴天擎的家鄉繁華,周邊還有幾家火爆的小店,雖然這些店看起來不是髒就是舊,要麼又髒又舊。雖然看起來像是吃了就要鬧肚子的模樣,或者住進去就會被迷倒、剁了,做成人肉包子的模樣,出人意料的是,不但價格親民、食材新鮮、味道美妙,那些看起來比兵痞子還凶悍的老板、店員都出奇的古道熱腸。
男人如果想找個伴打發寂寞,就專門留意那些徘徊在軍營附近的女子,價格都不高,有些甚至隻要給她們一些吃的,她們就願意服侍“金主”。周邊甚至存在“租妻”的平民,把女人領走,或者大搖大擺去家裏尋歡作樂,典當之人還會在家中體貼的提供酒水飯食和住宿。隻要有錢,就能在周邊找到足夠的快樂。
嚴天擎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這和他想象中森冷嚴肅的樣子差的太遠了。
張同還帶他去山間隱秘之處,告訴他哪裏有溫泉眼,哪裏有溪水潭,可以說是一位非常體貼的生活向導了,能在周邊環境中把單調枯燥的生活安排的明明白白。
在張同的關照下,嚴天擎的日子果然好過了不少。除了總是吹噓如果不是因為肚子餓了,自己才不會在那場比試裏輸給嚴天擎,張同真是個可愛的朋友,能給人帶來很多快樂,跟他打交道總是輕鬆愉悅的。過去,嚴天擎的朋友是趙白和米赬,這兩個人都是良師益友般的存在,雖然在嚴天擎的成長中幫助巨大,也會給他帶來一些壓力。他從未跟張同這樣的人做過朋友,一切都讓他新鮮極了。
教頭也受到了那次騷動的啟發,為了提高這群不成器的懶散家夥的積極性,也玩起了比武這一套。幾天一小試,一月一大試,操辦得不亦樂乎。嚴天擎占了當初李教頭鍛煉他們的便宜,表現還算不錯,至少能贏過一半步軍戰友,逐漸受歡迎,也受人尊敬了。
日子一天天步入正軌,他心裏還是有疙瘩的,對於自己破滅的希望,對於重要之人的掛念,對於林師父沒有回複的不甘,他還是無法放下這些。隻是,在張同的關照下,他能短暫忘卻,心裏總會好受些。他依舊抗拒接受自己可能會在這個小軍營裏度過餘生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