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福利院，他朝裏看了一眼，老人們還坐在院裏邊吃西瓜邊聊著閑話，幾個年幼的孩子在大頂燈底下跑來跑去，還是那個樣子，過多少年這個院子裏的場景都是如此。
他吸了一口氣，就靠著這口氣衝到自己樓下，氣喘籲籲地看著樓上自家的窗戶，客廳裏還亮著燈，奶奶還在等著他。
一瞬間他的鼻子酸了，慢慢地上樓，輕輕地打開房門，平淡地說了句：“我回來了。”
“早點睡吧。”奶奶說。
“嗯。”他沒看奶奶，快速路過客廳去洗洗手，鑽進自己的房間裏。
這一天有點混亂，他看著昨晚扔在桌上的寫了一半的假期活動實踐報告，如果大學裏有一個學院跟東籬校區一樣的話，齊蔚雪的故事好好整理一下可以得一個不錯的分數吧。
嘛，不想了，早點睡吧，明天還要早起繼續去做促銷呢。
換下一身衣服，他才發現齊蔚雪知道自己要坐好幾站車的秘密，那家店十分鍾之內的路程裏也確實沒有公交站。
他的公交發票從屁股後麵的口袋露出了一半。
“大姐！不是說好了嘛，你再多考慮考慮，怎麼又背著我一個人去了啊！”
齊蔚雪翻身抓起狂響的手機，話筒裏一聲大喝嚇得她瞬間都清醒了。
“誰是你大姐啊？”她揉揉眼睛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這麼早打什麼電話，你這是擾民知道不？”
“還早啊，太陽都把你屁股烤糊了吧！”
“嘿……我再睡會兒，午安咯。”
齊蔚雪的房間裏拉著厚重的窗簾，幾乎沒什麼光線進入屋內，暗得分不清準確時間。她打了個哈欠掛掉電話，調成靜音模式，繼續翻身回到原處，卷著被子呼呼大睡。
“喂？喂喂？喂！”陳青柏對著電話大叫，那邊隻剩嘟嘟聲了。
他再繼續打過去，多少遍都沒人接。
這女人可以啊，電話也不接了，打算死不認賬了？
“喲，感情進展不錯嘛，挺親熱啊。”旁邊冷飲攤的揶揄他。
“滾滾滾！我們是戰友之情，你不懂別瞎說！”他瞪了回去。
他用大半個月的時間，好不容易跟齊蔚雪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誼，一邊手牽著手肩並著肩一邊一起吐槽著曾芸的種種種種，他都快變成專業吐槽機了，齊蔚雪拍著他的背說，你真的很有婦女之友的潛質啊，小夥子，我看你骨骼清奇，不如做我的閨蜜吧！
喂喂喂，別說讓人誤會的話，要是……
要是你家妍妍知道了你解釋不清對吧？齊蔚雪大笑，你以後肯定是個耙耳朵，最聽媳婦的話！
你別笑話我行不行。講真，咱們好好說，那種不長心的大白豬，咱們也吐槽那麼長時間了，你也解氣了吧，就別去那個詭樓給我搞事了成不？
看心情咯。
喂喂，別這樣嘛，我都這麼拚了，給點兒麵子好吧。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這件事我會好好考慮的。
於是這就是你考慮的成果，連商量都不跟我商量，又跑到那棟樓上去了。
陳青柏接到通知的時候猝不及防。
二半夜的，他正睡得滿臉都是哈喇子，夢著妍妍突然長大了。有齊蔚雪那般健美高挑，張慧怡的纖直鉛筆腿，瓷白的膚色像鄭星，陽光底下裸露的四肢整個都是透明的，而且胸部也有了一點隆起，沒啥看頭的幼女身板終於被突破，像剛剛進入青春期的少女。
而他在那場夢裏似乎也變小了好幾歲，回到15歲左右的樣子，穿著夏季校服的白襯衣，跟妍妍近在咫尺。
他正朝妍妍伸出手，妍妍也微笑著握住他的指尖，姑娘還沒拉緊他的手，他的電話鈴聲就叫囂著把他吵醒了。
“我靠！有病啊！”他翻身大罵一句，一把扯下連接著充電器的手機，不耐煩地接起來，“喂！誰啊！”
“齊蔚雪晚上又去過那裏了，你要多注意了。”
“你誰啊！”
“我餘盛威。”
餘盛威？是哪個？有點兒耳熟來著。陳青柏撓了撓大腿上剛被蚊子咬的包，這人咋這麼莫名奇妙，有事白天說不行啊，現在連外麵的野貓都睡了，你給我打電話就說這事？
“你忘啦，是我啊，小陳。”
“喔喔，是你啊大伯，這麼晚了你幹嗎不休息啊！”
“我沒時間休息。”
對方的回答很深沉。
難怪一點兒都沒認出來，之前大伯找他的時候穿著一件洗得舊舊的藍色格子襯衣，領子都軟塌塌的豎不起來了，襯衣大敞的領口裏麵露出一件卷了邊的中老年背心，灰色的褲子和老皮鞋瞧著也是拖拖遝遝，不知道都是多少年的行頭，看著真是艱苦樸素，嚇了他一跳。總想著這比自己還要寒酸的小老頭兒能不能付得起傭金嘞。
那時候小老頭兒特別內外統一，又其貌不揚又邋邋遢遢，聲音也軟綿拖遝，跟腦子已經開始糊成一團的老年人一樣，語速很慢，一句話就能說清的事非要絮絮叨叨重複好幾遍。
所以這大伯是什麼情況？
難道他人格分裂了？白天一副扔街上沒人理的臭老頭德性，晚上馬上變得跟業界老骨幹似的，喂喂喂，耍人也要有個限度好嘛你這大伯！
“那姑娘又去過了，你這次可要留心啊。”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了啊大伯，這麼晚了還提醒我，你趕緊早點兒休息吧。”
陳青柏掛了電話，又罵了句有病，繼續倒頭大睡。
到了白天他差點把這事都忘了，想起來的時候已經中午了，他蹲在攤前揮汗如雨，等著巡視員過來送午餐。瞧著走過去一個人穿著跟齊蔚雪同款的跑鞋，猛然想起還有一茬事沒弄清楚。
他打過去電話的時候別人竟然還在酣然大睡。
想想都覺得悲傷，人家在家裏擼被窩，自己天不亮就爬起來接一天的工作，然後換上豔俗的促銷裝站在街邊揮舞著贈品推銷飲料……不是說好了做閨蜜的嘛，你怎麼可以自己舒服地睡覺，讓我在外麵冒著高溫賣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