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學校突然接到急電趕回市裏,一直到上車返校也就曆經大半天時間,連自己家都沒來得及回去一趟。終於坐在校車上,鬆懈下來立刻覺得特別累,油腸都沒咬兩口就倒下昏睡不醒。
夏微予都快被聶辰折磨死了,回家拿行李的時候硬撐著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也很快就昏睡過去。
鄭星給小波剝完最後一根火腿腸,搓搓手起身走到最前排,不聲不響地坐在任昱麒旁邊。
任昱麒咬著筆帽做完最後一道習題,合起書說:“怎麼了,有事?”
“講真,你覺得我們合理還是404合理?”鄭星問。
“你應該找閆師姐談談這個問題。”任昱麒嘴上不想跟她說這個話題,手上卻把課本塞進包裏。
鄭星聽著閆嘉卉大喊大叫的嚷嚷聲,一時都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你覺得自己有一天也會作為一個求助者,去推開那扇門?”任昱麒問。
“不知道……”鄭星小聲地說。
“好了,別想那麼多,如果所有人都能輕易達成任何心願,那所有人都去求祂好啦,為什麼這世界還有規則呢,為什麼大家還要那麼努力地生活呢?當然,也不否認有很多人確實因為祂得救,但是用所謂‘等價’的東西作為交換,他們自己也應該知道究竟是不是等價吧。”
“這難道不是道德捆綁麼?”鄭星垂著眼睛說。
任昱麒總是有些老氣橫秋,說話的語氣跟父母那輩人特別像,滄桑得像他已經走過千山萬水,即將風燭殘年。
鄭星有點不懂,有很多人並不是為了害人,還有很多是走投無路的自救,她看見過的,在夢裏,一次次出現過那麼絕望、那麼悲傷的臉。
而那些無傷大雅的事情,比如想變優秀、不想毫無存在感什麼的,就是這麼小的心思為什麼不可以呢,那些人並沒有危害社會啊。
戳穿他們和阻礙他們的結果,又有多少會跟趙方一樣呢?
很多會那麼做的人,內心已經是瀕危狀態了吧,為什麼要逼他們?
如果他們覺得條件可以接受,付出與不付出,那不是當事人自己的事麼?
像小波這樣,如果並沒有這個都市傳說呢,也根本不會有自己這樣的人找到它。小波會怎樣,流落在外,連一個精神支撐都沒有,它會在一個無人察覺的風雨夜晚悄然死去吧?
大家都有選擇的權利吧,為什麼我們一定要剝奪呢?
最終小波的願望實現了,終於得到了飼主的聯係方式,小波聽到他的聲音特別激動。自那個電話打通後,小波再也沒有光顧過那個房間。而鄭星跟飼主也達成共識,她帶小波回學校,大家都可以照顧小波,假期再帶小波回市裏跟飼主團聚。這種結果再好不過吧,因為小波成功讓人注意到了它的訴求。
誒,等等,難道這才是小波的真正目的?
但是作為動物來說,它有這麼聰明麼……
無論怎樣,是這個都市傳說救了小波。
鄭星認為隻要不是害人的想法,其實結局都可以跟小波一樣。
“或許也是吧……每個人也有‘一定要去’或‘一定不能去’的原則。”任昱麒說,他又想起已經過去了快有十年的時光。
他也曾是對一切都充滿了暴戾的孩子,誰都不知道他心裏有多少凶殘的想法,以及他一度以為自己爆發過詛咒的力量。
他不知道這個女孩為什麼總有抵觸情緒,他也很難說出口,為什麼不要那麼做,好像那個軟弱又暴戾的孩子隨時會在黑暗中張開眼睛,對他冷森森地笑,然後他會覺得自己其實根本沒有任何長進……
就像他同樣不明白這次的觀察對象到底是怎麼了。他並不知道那個剛畢業就等於失業的人為什麼遲疑了那麼多次,最終自己放棄了。
然而,其實人家隻是害怕他盯著自己時森森然的感覺,覺得自己這是做賊心虛,想不勞而獲就要付出代價,所以一定會有人盯上自己。一旦跟“那個人”達成了什麼,或許就是命運交鋒、天道輪回的時刻,一直如同黑夜中尾隨自己的惡狼般的男孩會露出最猙獰的一麵,他突然衝出人群,自己會被咬斷脖子……
然而人家並不知道,他看似犀利的目光隻是因為近視度數長了,他的視力模糊不清,總要忍不住皺眉眯眼,好像若有所思的樣子。
倘若知道這才是真相的話,或許那個人就要覺得人生更加幻滅了……
任昱麒也不知道那個總是輕輕蹙眉的大學失業生到底在想什麼,除了一張簡單的履曆,上麵隻有一些很基本的個人信息,在哪裏上過學,家裏有什麼人,從履曆和幾天的跟蹤觀察可以推出,圈子比較小,一時間根本不知道還能找誰問問心路曆程。除此之外,他一無所知。
不過就是這麼歪打正著,他一點都不了解別人,人家也不清楚他的意圖。
不過對象是鄭星的話,談不上特別了解,還是所知一二。
他知道鄭星是個挺膽小的女孩,其實她本不該這麼謙卑,他一直覺得她沒必要讓李君茹、安宇姬獨占風采,但她始終不像那兩個女孩那麼光彩奪目。如果那兩個女孩是兩顆閃閃發亮的寶石,鄭星就是一塊樸實白玉,在手裏攥久了就會有反過來溫暖你的溫度。
她有過怎樣的過往呢,她又想變成怎樣的人呢?
偶爾會有點好奇,但他並不想打聽。
“我跟尤徹,你是怎麼看的?”任昱麒突然說,“雖然脾氣急,其實尤徹是個溫柔的人,如果是他的話……會好好照顧你的。我是說,你現在跟我走這麼近,真的沒關係嗎,尤徹會不會誤會?”
“誒?!”鄭星紅著臉,被問得措手不及。
除了前排和末尾的人動靜很小,坐在中間的人和狗像神經病一樣歡脫,霍添自顧自地發表感言,閆嘉卉和葛銘互相大聲抬杠,小波跟著他們興奮地叫著,在狹小的過道之間跑來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