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找點什麼樂子呢,都沒人敢往這邊來了,光看著也很沒意思啊。
少年雙手撐著臉,踢了一腳鑽到長椅下麵的流浪狗,肢體穿過狗的身體,誰也沒觸碰到誰。
流浪狗在長椅底下的磚縫裏摳出一小塊雞骨頭,又去翻十幾米外的垃圾桶。
少年無聊得雙手一撐,坐到身後的護欄上。
“聶辰哥。”
突然有人叫他一聲。
少年訝然回頭,9年了,已經有9年沒有再被叫過這個名字,甚至大概已經不剩多少人還記得這個名字。
他現在有一個代號,大概可以被稱為“水鬼”。
“你……看得見我?”他坐在護欄上,斜眼看著站在河岸台階上叫出自己原名的人
有點奇怪的感覺,這個人是不是以前在哪裏見過?
已經這麼多年沒被人注意到了,他被困在讓他失去一切又給他最大哀榮的地方。看春夏秋冬來回,無論是晴天陰天雨天,他一直在這裏,誰都注意不到他,應該說誰都看不到他。
9年了,第一次有人看到徘徊在這裏的他,並且叫出了連他自己都快要忘卻的、曾經屬於他的姓名。
“你是誰?”聶辰警覺地問。
看來終於被找到了,都市傳說之後的故事也是真的,在你去過那裏之後,無論達成與否,也總會有人找到你的。
這個都市傳說他再熟悉不過,他從小就知道,也無數次近距離觀望過那裏。
因為他曾經就住在那裏,他是出生在那棟老塔樓裏的孩子。
“聶辰哥,對他們真的這麼怨恨嗎?”台階上的人問。
聶辰從護欄上跳下來,站在最高的台階上居高臨下看過去:“說說看,你知道我什麼?”
“9年前,你為了救落水的小孩不幸遇難,事發地點就在這裏。”台階上的人仰頭看著他,“你品學兼優,還是少年遊泳冠軍,並且連續多年獲得市級十佳少年的榮譽稱號。如果遇不到那件事,或許會有很好的前程。你走的時候隻有15歲。”
聶辰的眉毛抖了一下,冷著臉說:“說下去。”
“當時你的事跡在全市大範圍宣傳,全市都發放了講述你故事的書。有很多人來送你,市領導也慰問過你的父母,你成了英雄,你的離去被稱為犧牲。每年到了清明節和你的祭日,會有學生為你掃墓,大家向你敬獻花籃。”講述的聲音就像電視上的紀錄片,又帶著異常的殘忍,“過了幾年,你的事跡似乎漸漸被人淡忘,祭奠你的人數越來越少,後來你的名字再也沒出現在電視報紙,你的父母逐漸無人問津,連你所救的那個孩子包括他的家人都不常來看你了。你的父母似乎慢慢走出了失去你的哀慟,他們又生了一個孩子,起名跟你同音,叫聶晨,他現在幾乎取代了你在父母心中的位置。就像我家裏的那本書,所有人隻有在偶然看到它的時候,才會想起曾經這個世界上還有過一個你。”
“嗬嗬……”聶辰低聲笑起來,“你好像了解得很嘛。”
“我大概知道你這麼做是為什麼。”台階上的人繼續說著,“人是會變的,非人不是人,也擁有一顆人的心,非人也是會變的。9年前你是這裏的英雄,9年後你卻是這裏的惡鬼。”
“哈,惡鬼?你們就是這樣形容我的?”
“你很孤獨,想讓人注意到你,後來就變成了對所有人的怨恨、對這個城市的怨恨,尤其是當年你救上來的那個孩子,還有取代了你的弟弟。”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聶辰雙手環胸,以他為中心強烈的寒氣已經讓周圍的空氣形成了一個扭曲的小空間。
“你希望被人想起來的吧,你現在正在為世人的淡忘而不滿。”
“你是誰?”聶辰語氣驟然加重,他確實覺得孤獨,可他不想被人看穿。
“聶辰哥,你仔細想想,或許對我還有一點印象,我們以前是認識的。”
“你跟我套近乎?”聶辰冷笑。
“以前你家樓上出現了一個漂亮的師妹,你還記得吧,她也很優秀,你們當時同樣引人注目。她爺爺跟你家住在同一棟樓上,她因為一些原因,那時候經常到爺爺家裏看望老人。當時有個跟她同時出現的小孩,總是沒人跟他玩。隻有你很照顧他,會叫他到家裏打開影碟機放動畫片。還記得麼?”
聶辰費力地想了想,這件事好像是有點印象的,難怪這個人看起來有點眼熟,他是……他是那個女孩的堂弟!嚴格來說,他其實是女孩的親胞弟,隻是後來過繼給了生父的兄弟。
“是你?”聶辰怪笑一聲。
原來這個世界的時間過去這麼久了,雖然自己沒有任何改變,仍保持著15歲時的樣貌,可那個小貓一樣的孩子已經長這麼大了嗎?
他確實是有印象的,有個叫夏姝君的女孩突然出現在那棟樓上,當時十分惹人注意,他甚至是有些喜歡那個女孩的。跟女孩同時突然出現在他視線裏的小男孩看起來非常膽小,總是躲躲閃閃的,經常被那家的其他孩子欺負,也沒有別的小孩帶著一起玩。那時的他還有俠義心腸,經常有意無意幫那孩子,那孩子挺黏他,見到他就叫哥。
記憶中的小孩跟眼前這個人重合在一起,這張麵孔還有較高比例保留著小時候的模樣。
對於聶辰來說,這幾年太漫長了,漫長得記憶中很多東西都變得模糊不清。
慢慢地終於完全想起來了,他是二樓夏爺爺家的孩子,那家孫輩裏唯一一個名字沒有跟族譜保持一致的,君字輩中突然冒出一個夏微予。
隻是在夏微予身上再也感受不到曾經的氣息,他的身高已經超過自己,現在基本有了年輕男人該有的樣子。他看自己的目光坦然沉穩,躲躲閃閃的孩子已經無跡可尋。
“你……還記得我?”聶辰澀澀地問了一句,嗓音因情緒變得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