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一小的教室好小啊,冬天的時候,在教室最後放兩張桌子,大家都把外套放在那裏。我每天早早去學校,就為了把衣服放在最下麵。堆在高處的衣服總是蹭到黑板報,蹭得髒髒的。”李君茹回憶起來,“那時候還有加餐費,交了加餐費的人,每天大課間都能吃雞蛋、麵包或水果。我家的人從來沒給我交過,嫌學校的加餐不好,天天都給我帶加餐。帶的總是酸奶、帶殼水煮蛋,要麼就是自家蒸的饃,掰兩半,裏麵塗點兒果醬或者煉乳。其實我不喜歡吃酸奶,那時候還挺羨慕交了加餐費的同學,老覺得他們的加餐比我的好吃。”
“嗯……”夏微予終於感覺到了冷,把胳膊縮回去,整個人都往被子裏拱了拱,又要睡著了。
“我記得你那時候,連續三年冬天都穿同一件棉衣,灰色的,中長款的,上麵還印了幾隻小狗。”李君茹說,“你那時候真可憐,一件棉衣穿三年,套在你身上還是那麼大、那麼長,你那幾年是不是一點兒都沒長個子啊?”
“那件本來是夏思君的,他們反季節便宜買的,結果冬天到了,他穿不上了,就給我了。”夏微予迷迷糊糊地小聲說。
他實在瞌睡得受不了了,李君茹還跟他聊天,他隻好強忍著,越是忍著不睡過去,腦袋昏沉的感覺就越來越難以忍受,他特別希望這個對話能盡早結束。李君茹說話的時候,他經常連自己睡著沒睡著都不知道,也朦朦朧朧記不住自己都說了什麼。
“難怪嘞。你小時候也太可憐吧,人家反季節買的,到冬天就穿不上了,你穿了三年竟然還能穿的上!”李君茹轉過身,突然神秘兮兮地說,“喂,告訴你個秘密,你睡得跟死人似的那兩天,我取了你的血樣,送到我哥那邊去檢驗了,你到底有什麼問題?”
接著她就看見夏微予勉強睜開眼睛,問:“你剛說什麼?”
“我說,我抽了你兩管血,送去檢查了。”
夏微予強撐著朦朧的睡眼,直直看著她,也不說話。
“你根本就不是貧血吧。一個青壯年的大老爺們兒,沒事兒幹了,貧什麼血貧的,也不知道找個好點兒的理由。”李君茹也直直地盯著他,“不過,好像也是有那麼一點兒所謂的輕微貧血吧,說是有些營養不良,叫你成天不起床也不吃飯,活該!”
夏微予好像清醒了很多,戒備地試探:“你檢查出什麼了?”
“嗐,說是你腫瘤標記物好像有點兒不對勁兒喔。”
她的語氣帶著點兒開玩笑的感覺,就像是逗他玩兒似的。但夏微予瞬間不瞌睡了,昏沉的感覺好像變成了一顆小鋼球,在他的前額跟後腦處彈來彈去。同時還伴隨著眼壓的升高,兩顆眼球發脹,似乎帶有灼熱感。除此之外,他還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道幹燥火熱,咽喉深處隱隱有點兒鐵腥氣,吞口水的時候嗓子眼還有異物感。
他煩躁地探了探自己的頸部,也沒想明白什麼時候受了寒。
也或許沒有受寒。李君茹說“腫瘤標記物”的時候,他覺得自己不自覺抖了一下,汗也從後頸和背部滲出來,連手心和腳心也覺得潮潮的。
“你到底查出了什麼?別開這種玩笑。”他低聲問。
“你這人講不講良心啊,你待在我家,我就不能知道你有什麼問題了嗎?要哪天又像以前一樣怎麼辦,你又出什麼問題了,我才不想我家抬出去一具屍體!我可沒法兒跟別人解釋的啊!不回家就不回唄,病了就病了唄,多大點兒事兒。我都敢讓你住在這兒,憑什麼就不能知道你到底有什麼毛病啊!”李君茹哼著鼻子,“我告訴你,我哥都跟我說是怎麼回事了,你這人就是不誠實,沒誠意!我對你夠不夠意思,夠意思就說實話,不說實話的孩子都會被大灰狼吃掉的!”
“你就那麼想知道?”夏微予不太情願地說,“其實也沒什麼,我應該不會死在你家裏,快半年了,都沒怎麼管過,還不是照樣活著。反正就是……肺和氣管有點兒毛病,你看我其實也沒怎麼樣嘛。”
“還糊弄我呢,就這麼不想說實話嗎?你這人真差勁誒,告訴我能怎樣啊,我又不會害你!”
見糊弄不了她,夏微予小聲嘀咕:“就……腫瘤,什麼的……小細胞肺癌。”
“小細胞……肺癌……嗯,我看看。”她抓過床頭的手機,打開百度搜索了起來,“你看這上麵說‘小細胞肺癌有更好的化療及放療療效’,你為啥放任不管?哎,等等,剛說快半年了都?夏微予,你混蛋!你早都知道了,竟然還敢若無其事地出車!我告訴你,其實我去繳電費那次挺危險的,都滑到十字路中心去了,要不是我在副駕,還反應快,非給兩邊來的車撞了!你不怕死也不要做這麼危險的事啊!如果讓安安碰到,她會嚇死的!”
她確實快被嚇死了……
夏微予可不敢說這個,如果讓李君茹知道,無論他可能會怎麼死,都必然變成被李君茹打死,而且肯定死得老慘了。
他不敢說安宇姬遇到過危險的事,也不敢解釋自己一直冒著危險出車的事,隻好說:“小細胞肺癌雖然占肺癌的比率不高,但它是高度侵襲性的低分化神經腫瘤,有惡性程度高、發展迅速的特點,一般倍增時間短,還容易發生遠程轉移……”
“媽蛋!誰要你科普了!就你課代表是吧,你背書玩兒呢?”李君茹打斷他,“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我也不想追究你過去的事兒,但我知道,以前韓咲那事兒就是你吧?你要不要那麼狠啊,萬一他死了呢?我知道你這人挺陰暗的,隻是沒想到你連一點兒底線都沒有!那些同事不無辜嗎,萬一別人在你車上……又發生那種事呢,你就不怕牽連了別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