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邊上，自由活動的學生三五成群，女生們湊在一起聊天。操場上，刺目的陽光下，一個胖乎乎的女生抬起一條胳膊遮著光，另一隻手跟一個男生合提籃球筐，慢慢走向男生們聚集的籃球架。那些男生絲毫沒有準備幫忙的意思，還抱怨他們太慢了。胖女生放下筐子，趕緊跑回陰涼處，每踏一步身上的肉都抖一下。
“好惡心，你看她的肉。她這樣的，每天要吃多少東西？”
說胖女生很臭的女生又用胳膊肘頂了頂舒盈瑩，她們跟很多女生一起擠在唯一被樹蔭關照的乒乓球台上，兩條腿晃來晃去，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她好像是因為生病吧，聽說吃的其實挺少的。”舒盈瑩沒有接之前的話，出於同情。不久前重新排座位，坐在她後麵的胖女生其實人還好，而且有點兒討好型人格，舒盈瑩還有點兒可憐她。
“吃得少還這麼胖，那不是很慘？”那個女生驚訝地說。
舒盈瑩覺得討論這個問題有點兒對不住後桌的胖女生，就跟另一個女生從台子上跳下來，以喝水為由跑回教學樓去了。
夏微予看著兩個女孩穿過操場跑向對麵的樓，寬大的夏季校服被風吹得鼓起來，她真的沒必要太在意自己的身材，她不算肥胖。
除了消失在教學樓裏的舒盈瑩，他還看到了過去的閆嘉卉和蔣蔭萍，還有戚偉超。閆嘉卉和蔣蔭萍也坐在乒乓球台上，閆嘉卉那時還沒胖起來，甚至可以說是高高瘦瘦，蔣蔭萍也還沒長高，就是個瘦瘦小小的黃毛丫頭。戚偉超還是老樣子，他沒去打球，蹲在不遠處的樹蔭下，表情還是那樣，對周遭充滿了敵意。夏微予沒有盯著他們看太久，隨後他跟進教學樓裏，那兩個女孩根本沒有回班，門上還掛著鎖。
穿著刻意買大了一個碼初中校服的女孩跟同學中途溜了體育課，她們跑上樓去，坐在頂樓的樓梯上。那裏有一扇明淨的大窗戶，沒有對上任何建築物，隻有萬裏無雲的晴天。陽光照在女孩們的臉上，帶著外麵護欄的影子，一道橫杠正好投在她的眼睛上，而同學則眯起了眼睛，她們默契地同時打著哈欠。
寬大的夏季校服在一絲帶著點兒燥熱的微風中輕晃，女孩們又在編織年少的誓言和夢想。
夏微予坐在旁邊空出的位置上，順著她的視線看向窗外。
天怎麼那麼藍？
經過無數次的試驗，韓咲終於在某一次開門的時候看到了坐在門口的李君茹。
李君茹怔怔地看著他，他也愣愣地站在門口，尷尬的停頓了兩秒，這個難得的見麵有些難堪。李君茹先向他打了個招呼：“嗨。”
韓咲抬起手想打個招呼，又尷尬地繼續把手朝後伸，抓了抓後腦。覺得有很久沒跟人麵對麵交流了，突然冒出這麼個鮮活的女孩在眼前，韓咲都要社恐了。
李君茹站起身，也不招呼他，朝樓下走。韓咲默默跟在後麵，覺得她的身影看起來很疲憊，這個總是很精致、很在意形象的女孩因為坐在地上，屁股後麵沾了不少灰，她根本沒拍拍幹淨，頭發雖然還是整齊的，卻總覺得沒有印象中一貫的利落。
韓咲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無數次開門關門之後，他早就精力透支了，一直機械地重複著動作讓他有點兒恍惚，總覺得見到了李君茹不太真實。
“我們去哪兒？”他一邊下樓，一邊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不知道。對了，你沒聯係到……征途嗎？”李君茹也一瞬間出現了恍惚，她差點兒忘了另一個人的代號，甚至差點兒想不起來那個人的原名。
“聯係過，沒反應。”韓咲想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肩膀叫住她，“等等，我發現了一件事，我們是到了這棟樓上，才聯係到的吧？”
“也就是說，我們要在這兒等那個傻子什麼時候湊巧到這個地方來？”李君茹歎了一聲，“你不覺得自從咱們進來之後，一直都漫無目的麼？這麼等著也不是辦法。”
說著，她指了下其中一扇門。
“怎麼？”韓咲順著她的手指看了過去，沒發現任何端倪。
“他爺爺家。”
“誰？”
“紡錘。”
韓咲皺了皺眉，原來真有相關的人住在這棟樓上，一時間還有些奇特的感覺。
“他家好像有不少親戚都是那裏邊的人。”李君茹說，“你還記得一中的魔鬼老師麼？教體育那女的。那是他堂姐，線上線下都很活躍，之前的‘小紅娘’，好像就是魔鬼老師作為負責人來著。”
“小紅娘”前一陣確實鬧出了一定規模，韓咲也有所耳聞，於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們說著，就來到了夏微予爺爺家門口。他們推了推門，推不開，就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等。除了404的房門，他們作為這個時空的遊魂野鬼，理論上應該可以飄進任何空間，但他們根本就不曾擁有進入任何門的權限，即使是這個時空裏自己的家。
他們在門口坐了一會兒，逐漸進入黃昏，天邊呈現出瑰麗的顏色，主體為橘，橘中帶玫紅，邊緣還暈染著粉色。夕陽的餘暉把樓下的小塊空地染成黃色，看起來暖暖的。輕緩的晚風夾雜著飯菜味道，老舊小區裏擁有最濃鬱、最直觀的生活氣息。
“明天又是晴天了。”韓咲說。
“嗯，也挺熱。”李君茹敷衍地說。
“你看天邊。”韓咲又說。
“哦，每天不都這樣。”李君茹抬頭看了一眼，又開始玩手指，她正一點一點把指甲油摳下來，斑斑駁駁的指甲看得韓咲頭皮發麻。
韓咲見她無精打采，不再跟她搭話。韓咲並不知道她在彙合之前見過什麼，比起最初口口聲聲叫他們來的目的，她似乎更多的是困惑和留戀。韓咲很清楚這隻是一場夢，或許沒有夢那麼簡單，但他有點兒不想醒來。他並不知道妹妹現在已經到了哪裏，也不知道弟弟的飯餐準備得如何，雖然這裏是夏季，一天天氣溫愈熱，夢醒後的世界卻是寒冬，將近萬家團圓的春節。在這個時空裏，他和弟弟妹妹還是孩子，總是樂觀的父親也每天都會下班回到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