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林急匆匆地穿行在走廊裏，他剛從檔案室跑出來，手捏一遝抄寫的信息，腋下夾著一本病曆，跑得飛快。
他最近忙得跟個龜孫子似的，成天屁股和臉都分不清。他在申請來年外出學習的機會，蘇緋還參加了她自己科室的副主任競聘，每天都緊張兮兮的。他一上班就跑到檔案室幫蘇緋找材料去了，埋頭摘信息，抄得手忙腳亂，喘口氣的間隙，一看時間，驚得差點跳起來。
今天跟人有約，時間都過了。
想著要在檔案室找東西，又有預約，他還帶著病曆一起去的，準備出來就直接去跟人見麵，結果他一忙把預約的事忘了。
他急吼吼跑出去，走了一半，又發現病曆扔在檔案室，還要回去拿，更急得手忙腳亂。
“哎媽，我去檔案室，把時間都忘了！你等久了吧？不好意思啊！”他跑到辦公室門口，一路奔來，氣喘籲籲。
這幾年跟羅林聯係非常少，也聽說他畢業以後變化大，不過聽到這個語氣倒像是回到多年前，還像是以前那個歡脫的大男孩在說話。
“不久，沒事，你最近忙，是我打擾你。”
羅林看了一眼時間，他遲到近半小時，很不好意思：“咋能這麼說呢，什麼叫沒事，這可是大事！不好意思，是我怠慢了！”
來找他的是夏微予，自從那個傻弟弟真去踢球了以後，他跟傻弟弟的這些小兄弟也極少碰麵了。除了極偶爾醫院裏，他們都沒在以外的地方見過，自然也完全生疏了。
接著羅林帶夏微予到一間沒人的小診療室，打開病曆，翻了一會兒，在腦內組織好語言，才說：“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情況？”
夏微予說：“大概猜得到。”
“你這情況不太樂觀啊……不過呢，也不是沒有辦法。你想讓我怎麼跟你說？”羅林看著病曆，不抬頭看人，他覺得能這麼說，自己已經非常為難了。
“照實說吧，畢竟自己的情況，我也猜得出來。”
羅林低沉地說：“之前說的肺上那玩意兒，懷疑可能是比較壞的東西。前兩天結果也出來，我找心肺上的同事看了下，你這基本可以確定是小細胞癌，發展還是比較快的。”
“到哪個階段了，開始轉移了沒？”夏微予平淡地問，就像根本沒有在說他自己的問題。
“嗯……你什麼時候覺得不對勁的，怎麼不早點來，再早些可能還好，你這……有點兒不好說啊！跟第一次的比，變大的挺快的，很不規則，感覺不是很好。而且……哎呀，不過你也別想那麼多啊，上次不是做的不算太全麵嘛，當時你也沒去再做個切片，我看這兩天你再仔細查查。”
這意思就是已經挺不樂觀了嘛，夏微予看著羅林手裏的病曆，這麼想。
開始他在QQ群裏找到羅林的賬號，說自己肩背部有點兒不舒服，有段時間頻繁感到疼，問是不是司機同誌的職業病，肩周炎勁椎病之類的，可以怎麼緩解。
羅林幾百年沒時間登錄一次QQ，回複他的時候都是好多天之後了。
以羅林的嗅覺來說，第一懷疑的是心髒有問題，可能是心髒不適輻散到背部，建議他到醫院背個監控什麼的。
據此又過了大約兩周，夏微予才到醫院查了一下，心髒似乎並沒有什麼問題。不過倒是在其他地方發現了問題，他的肺部有異常。
“你們單位每年有體檢的吧，你怎麼都不知道自己長了什麼東西出來？”羅林拿著一堆東西，指著他也看不懂的影像說。
夏微予說：“夏思君或我那嫂子拿著我的體檢單來做的。”
羅林責怪道：“你傻呀，幹嗎自己不來留給別人用？你多久沒體檢過了，我看你可能從上學的時候就沒好好檢查過。”
“很嚴重麼？”夏微予問。
“誰知道怎樣，最好做篩查，找人先給你看看吧。”
說罷羅林帶著他掛了專家，之後讓他過兩天來看結果。
等他的結果出來，大早上的羅林臉就沉了，趕緊在交班前跟他聯係：“你最好今明兩天就來一趟，今天不來的話明天過來，別說忙，忙也請個假吧。”
夏微予聽他這麼說，心裏已經有底了。
恰巧沒過多久夏英竹又支支吾吾打來電話，說你姐姐剛進產房了，我和你媽……你三嬸，現在回不去，你今天不忙吧，快去醫院看看吧，麻煩你了，她那邊不能沒有個家裏人陪著呀。紀雲佴也接過電話跟他講了半天。
他們都那麼說了，夏微予就去了。
等到中午，等到下午，等到黃昏，等到天黑，0點也過去了，門口別的家屬都換幾茬了，他們還坐在門口。
他猶豫著要不要去看看自己的檢查結果，正好就在羅林的醫院，就是上幾層樓梯的事而已。但他沒走開，一直等著，等到天黑了，他給書記發信息請假，說姐姐生產，自己陪一天。書記很好說話，爽快準了，他又跟辦公室石主任做了口頭請假，就算是第二天可以休息了。
姐姐的事還是不要跟自己的事幹擾了，他這麼想。
羅林合起病曆，問：“還有什麼問題，你先說吧。”
“我還能活幾天？”
“幾天？你想明天就死啊？存活率這種事，還是取決於你。”羅林有點兒無奈，這孩子是不在狀態還是怎麼回事，這話說的聽起來好別扭。
“不治呢？”
“不治，這種事可不好說，萬一情況不好，那可打不了包票。”羅林說，“我建議你積極配合，效果好的話別說幾年，幾十年或者康複，那都不是沒有可能的。”
“好吧。”
“好吧是什麼意思，我看你是不想好好治了？”
“我醫保卡裏連兩千塊都沒有。”
“你這種時候還在想醫保卡裏有幾塊錢？”羅林無奈地笑了笑，“這真不是開玩笑的，雖然現在症狀輕，你要是不治的話，以後出問題的時候不是你受得了的，我沒在嚇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