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紅媚在參加這次排練後，每天都有與日俱增的痛苦和煎熬。
“黃老師，你現在忙不忙？”
課間的時候，黃老師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來，伸展伸展胳膊，走到窗前朝操場處眺望，何枝終於下定決心，決定跟師傅聊一聊。
“嗯，今天沒什麼事，怎麼啦？”黃老師的笑容和藹可親。
“班裏的孩子們……都好優秀啊，我在他們這麼大的時候，還成天傻乎乎的，什麼都不知道呢，他們就像一群小大人一樣。”何枝說。
“後生可畏嘛。”黃老師感慨地說，“一代總比一代強，你跟小張也比我們當年剛當老師的時候強多了。我那時候剛剛20歲，第一次帶的學生是一群小學一年級的孩子，站在黑板前看著他們，就覺得很可笑，結果一個人在講台上笑的直不起腰。你劉老師啊，當年也很年輕，她特別害羞，第一次跟學生見麵，半節課都沒憋一句話出來。”
何枝嚴肅的表情舒緩下來，黃老師長了一張當老師好多年才獨有的知性和善的臉，說的這些事竟也沒什麼違和感，而且不知為何，感覺畫麵感強到不行。
她沒有那麼緊張了，開始進入正題：“這次排練他們都挺積極的，人又聰明，每次都有一個新提升，我都開始期待校慶的時候他們上台了。就是……廖紅媚這個孩子，黃老師你怎麼看？”
黃老師沒有多想，說：“她啊，我記得剛入學的時候呢，好像還是年級前20名，學習挺用功的，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嘛。她家裏條件不太好，父母都不在這邊，跟奶奶過的。看著一直是挺老實的孩子，但是從第二學期開始，成績下滑的挺多，她數學成績不行。現在初二了，開了物理課，老師說她物理學得費勁。可能女孩子在理科上麵就是弱吧。”
“為什麼成績下滑了呢？”何枝問。
看來廖紅媚跟自己以前是不一樣的，自己是從一個後進生努力變成了好學生的例子，而廖紅媚正好相反，是一個從好學生下降成後進生的例子。
“我看她性格不太好，好像沒朋友，跟同學關係也不太好。”黃老師想了想，“可能是進入青春期了吧，這個年紀的孩子挺不安分的，隨隨便便一個原因，成績就不行了。其實我最怕這個年紀的孩子，他們的變化太大了。”
何枝問：“同學是不是不喜歡她？”
“小孩子嘛，成天就愛打打鬧鬧。那個郝丫丫，你看她誰不招惹，還跟外校的打架呢。別看她父母都是人物，平時工作忙，小孩管不住的。”黃老師很輕鬆地說出了何枝最不想聽的話。
當年老師們是不是也這麼看自己？
黃老師知道的，源頭在郝丫丫，還是稀鬆平常地給出了這種評價。
何枝在這個答案裏有些憤憤不平：“那……廖紅媚怎麼辦，就讓郝丫丫這麼欺負著？她的成績也是因為這樣才下滑了吧？”
“嗐，怎麼能叫欺負呢，小孩子之間有摩擦很正常的嘛。不是說青春期的小孩都開始有自己的想法了嘛，學會思考‘我是誰’了，不一樣的孩子跟不一樣的孩子之間肯定合不來啦。”劉老師端著一杯熱茶，也加入了她們的話題，“小何啊，你就是太年輕了，才剛當老師，等你多幹幾年，這種事見多了，就覺得沒什麼稀罕了。”
何枝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接。
不是啊，不是這樣的，黃老師、劉老師，不是你們說的這樣，真的不是這樣的。
她不知道應該怎麼組織語言，如果做教師的是這樣，還讓校園裏的孩子怎麼辦，她突然對自己所在群體感到失望。
“小何啊，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現在的孩子很多事不是我們能幹預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造化，人要為自己拚搏，而不是一味等著施舍。以後怎麼辦，高中就不會遇到相同的事了麼，大學呢，走向社會呢？隻會越來越現實，會更不可接受。那時候怎麼辦？改變——人隻有自己改變了，才能改變別人，才能改變世界。”黃老師說，“每個學生隻要能平平安安地畢業，就已經很好了。”
何枝知道，她不能求助師傅們了，她們對這些事的定性很簡單，對於郝丫丫這樣的群體來說無關痛癢，對於廖紅媚這樣的群體來說，確是殘忍的、近乎毀滅的答案。
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是怎麼走出過去的那段黑暗了，好像契機就是成績變好了吧，老師把她從後排調到前排了，也和顏悅色了。往後，她開始有了自信，有了朋友，慢慢成了現在的自己。
雖說改變自己很重要，老師是一個班級的引領者，也是不可或缺的角色啊！
如果當年老師還是用相同的態度對待自己，就算考全班第一，會不會還是一樣的呢？
何枝不知道，因為她的經曆是另外一條路，跟這個設想背道而馳。
後來，她背著黃老師，把郝丫丫叫到操場上，談了談同學間團結的問題，又說廖紅媚家裏條件差，應該多一些關懷，別看不起人家。
她不說倒好，郝丫丫對於校慶節目的事還耿耿於懷呢，畢竟這次不參加就得等到高中了，初三學生是不參與校園活動的，一切目標隻有升學。
郝丫丫黑著張臉，很簡短地應著，等她苦口婆心地教育完，頭都不回地走掉了。
而廖紅媚同學察覺到，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像郝丫丫對自己更壞了。
何枝並不知道自己好心辦壞事，還覺得郝丫丫任性，沒有聽進她說的話。
結束了對自己剛來學校時那件事的梳理，何枝依然對著自己班的作業本發呆。
“嘿，幹嗎呢你！”小張從外麵回來，拍了一下她的肩，“你第三節沒課吧，做操結束了陪我去加個餐吧，我請客！”
小張指了指食堂的位置。
何枝點點頭。
第二節課下課，她跟小張結束了自己的教學任務，在操場彙合。學生做完操後，小張挽著她的胳膊一起去食堂，還跟她不停地說，最近吃食堂的肉夾饃有點兒上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