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夢中驚醒,仍不斷絕的疲憊和疼痛提醒她,她還躺在產床上。
可不可以不要把他生下來。
這是她唯一的想法,那個短暫的夢境有著過於強烈的感受,不希望這個孩子降生下來,她一醒來就忍不住淚流滿麵。之前無論有多痛,她都不哭的,包括生夏姝君的時候出現難產,她都沒流過眼淚。
如果生下來就是死的就好了。
她這麼想。
哈,真是有趣啊,誰會希望自己的孩子生下來就是死的,也隻有自己會這麼想了吧?
她忍不住哭出聲,在她喉嚨深處發出悲鳴的時候,助產護士激動地大叫:“頭要出來啦!”
“加油啊媽媽!”醫生護士一起鼓勵她。
不久,醫生把一坨東西從她身體裏熟練地抽出來,對她說:“恭喜你啊媽媽,是兒子呢。”
細弱的哭聲讓她心裏一沉,在進醫院的時候她就後悔了,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從降生時就有既定的命運。
她掩麵而泣,失聲痛哭。
醫生護士們還以為她是激動的,很快剪斷臍帶做好處理,把小孩塞給她看。
她捂著眼睛,她一點都不想看。
“媽媽,快看看啊,雖然寶寶體格有點小,也很可愛啊,你看他的頭發,生下來就這麼黑,你快看看啊。”護士在旁邊呼喚,她能感覺到一隻濕濡濡的小腳丫在她手上擦來擦去。
她鼓起勇氣撐開指縫,看了一眼就轉過頭。
果然還是很難接受吧,無論之前怎麼說服自己,或者猜想以後會遇到的困難,比起真正遇到了,那些根本遠遠不夠。
她覺得自己做好了準備,但是似乎並沒有。
新生兒的檢查做好了,護士推著一輛小小的車到外麵,喊著:“26號,26號的家屬,你的孩子出生了,7點35分,是個男孩。”
夏英竹正在胡思亂想,驚得一下躥起來,當初生夏姝君的時候他都沒這麼緊張。
護士笑他:“都不是第一次當爸爸了吧,怎麼還這麼毛躁。”
“怎麼這麼小!”他膽戰心驚地瞥了一眼護士推出的小車,感到錯愕,比起當年看到女兒的時候,這個未免也太可憐了吧!
“雖然孩子有些輕、有些小,不過是健康的,放心吧。”護士說。
打著瞌睡的夏姝君湊上來瞅一眼,撇著嘴說:“好醜。”
護士不尷不尬地笑一聲,推著小車往新生兒觀察室去了。
夏英竹也有點恍惚,他更多是擔心這個孩子何去何從。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巧,明明被告知沒有親子緣的二哥夫妻竟然緊隨其後也有了屬於自己的孩子。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二哥的孩子竟跟這個孩子一起出生,而且他很快就會知道隻相差了幾個小時而已,就像他們相約來到這個世界一樣。
所以,他們以後到底還要不要這個孩子了?
說起來,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當然,這時候困擾還太早了,若是他知道以後的事,大概從一開始就不會答應二哥了。
之後,他還得經曆些災難,二哥的孩子被老人傳染了感冒,他們好心幫照顧,還是讓小孩發展成肺炎,最終燒壞了腦子。二嫂發瘋的樣子堪比瘋病發作,十裏八鄉都被吸引出門駐足觀看,夏英竹覺得自己這條命也快交代了。
往後夏英蘭終於找到突破口,他再次正式跟老爹見麵的時候,距阻斷關係已經長達15年之久。
依據跟二哥之間的新約定,女兒上高中之前插班到一中初中最好的班,借住二哥家,為讀高中做好準備。同時辦理了領養手續,他應允給二哥的孩子也一並送到二哥家,從此他跟妻子的身份隻是那孩子的親戚。
夏孟平終於有了一個台階跟他和解,雖然依舊一點都看不慣他。
看紀雲佴給兩個孩子收拾行李,他覺得自己的人生迄今為止一片蕭索。拿起茶幾上的戶口簿,又成了最開始的幾口人。
那兩個孩子很快要去見爺爺奶奶了,看起來好像有點兒緊張,他更緊張。
他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跟老爺子說明這倆孩子姓甚名誰的問題。
按照族譜順序來說,他這代排到了“英”,再下一代是“君”。當初老爺子已經做了規定,他的孫子孫女起名一律用心部和水部,長孫夏忠君、長孫女夏清君,次孫夏思君,連外孫女都叫梁澄君,用的都是老爺子給的模板。
原先他給女兒起的名是“淑君”,紀雲佴上戶的時候給她改成了“姝君”。她說她喜歡姝這個字,就希望自己的女兒用這個字。
後來她給兒子上戶直接連輩份的排字都不要了,叫夏微予。
夏英竹整個人都懵了:“你為啥不按家譜來?”
紀雲佴麵無表情地說:“他們的家譜,跟我有什麼關係。”
她似乎是接受了自己給伯子家做容器的設定,明目張膽地表示,什麼都別說了,就當是個小玩意兒,送給你們吧,whocare?
夏英竹以前想給小孩改回族譜名,她說,你要是給他改名,我就把他扔了。
別扔啊!
這女人都快嚇死人了……
後來她也確實表現出了大無畏精神,她沒有教夏微予說“媽媽”“爸爸”,她教的是“三嬸”和“三叔”……
所以三嬸和三叔是什麼鬼?
我還沒完全做好把這孩子送走的思想準備,感情你已經認定自己是三嬸了……
夏英竹匪夷所思。
更讓他匪夷所思的是紀雲佴也對夏微予進行了認真的早教,沒比當初對女兒含糊到哪兒去。同時也教他自己喜歡的東西,他姐姐不喜歡那些,他倒是願意學,紀雲佴更是興致高昂。
夏英竹更不懂這個女人了。
她把這個孩子當自己的孩子來撫養教育,卻從來不讓夏微予叫自己有關母親的任何稱謂。等到約定時間到了,她親自收拾這孩子幾年間的所有物品,告訴他回家要聽爸爸媽媽的話,跟兄弟要和睦相處。
你就是我送給他們的,就當我是好人,whocare?
你們的家譜啥的,吃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