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人注意誰說了算?”張良材喝掉碗底泛著紅亮的辣油,又拿起夏英竹的麵碗,繼續大口吃起來,“你不吃我吃了。我跟柳絮已經決定了,我們要一起下海!”
“你最近食欲真不錯,要下海了,飯都吃得比平時多。”
“我說,你能不能別這麼遲鈍!”張良材放下飯碗,“我們一起啊!”
“你先把臉上的飯擦了再說話,我看著惡心。”
“你這家夥,最近怎麼啦?別這麼消沉嘛,我跟絮絮也是看你們最近不容易,才研究出來的!你家裏都想讓你跟肖陳菲結合,連局長都是她爸的朋友,你在哪兒都不好做人啊。幹脆我們自立門戶算了,別跟他們扯上關係,你看誰還說得上半句話!”講到激動之處,張良材又大嘬一口麵條,“就是怕行不通,我跟絮絮先試了一下,紀老板放到她那兒的,本來都不行了,都是被放棄掉的,我們一起拉了一把,最近都起死回生了,比之前老紀管的時候強多了!你要相信兄弟我啊,而且絮絮夜校也不是白讀的。”
夏英竹有點兒心動,他也知道,柳絮最近搞了些小名堂出來,還做的有滋有味有模有樣的,隻是沒想到也有張良材幫襯的意思。
新時代之後,不少人都在商海搶占先機,找到門路,有了生財之道。前一天還是擱街上誰都不認識的路人,一夜間就成了企業家,不隻是報道和聽聞,他身邊就有好幾例。
說實話,這不是沒有吸引力,這有很大的誘惑力。
“咱們現在算個屁,都是說得好聽,成天給人打下手、跑腿的,混到王科長那年紀才當了個科長,混到沈局長的年紀還不一定當上一二把手嘞。”張良材繼續添油加醋。
說的也是啊,像老爹那樣,隨便混了個大不大小不小、高不成低不就的幹部,待在一個能說得上話又辦不成大事的位置上,然後就這樣退休了,成天跑出去下棋吹牛,在家就負責玩玩孫子,一輩子就這麼瞎掰哧了,也怪沒意思的。而且現在的機遇跟老爹以前能一樣嗎?
聽他們的安排,做父親的乖孩子,當兄長的好弟弟,什麼年齡幹什麼事,也挺沒意思的。尤其是聽別人的意思,左右自己的人生,跟他們心目中的賢妻良母結婚,做一份他們眼中穩妥又體麵的工作,然後伺候孩子上學、工作、結婚,自己也退休了。再成天跟那老爺子一樣跑出去下棋吹牛,前提是他也得有光輝歲月可以拿來吹。在家就負責玩孫子,前提是孫子不把人往死裏折騰。總之大家的軌跡基本一致,想想真沒啥意思。
但是不走這一步,又會變成怎樣呢?自己想要的又是什麼?夏英竹知道,自己會這麼想就已經挺離經叛道了,不會有人支持他的,他哪敢往外說呢?
心中有一片朦朧,眼前有一片模糊。
夏英竹看著麵攤老板在鍋灶後拉著麵,聽著張良材在耳邊絮叨,有點向往,也畏畏縮縮。
歌聲如同空中雀鳥的女孩在他腦中笑著,笑聲可好聽了。她一臉讓人如沐春風的神情,發梢在陽光和微風裏飄動,一絲一絲從他胸前劃過。他的胸口也輕癢輕癢的,有點兒像小說裏描述的悸動。
他已經不是少年了,為什麼還會有這種感覺?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那種感覺不是少年空窗悸動,是對未知的向往。
他的決定轉動的不止是他一個人的命運齒輪,有他僅憑此時想象,也無法想象出大致輪廓的苦難,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小喇叭開始廣播啦!嗒嘀嗒,嗒嘀嗒,嗒嘀嗒嗒嗒。小朋友們……
張秀敏一步跨到櫃子跟前,一把將收音機關掉了。
躺在沙發上打瞌睡的夏英蘭瞬間驚醒,收音機的聲音突然消失,他反而睡不著了。
“你關了幹什麼啊?”他嘟囔一聲。
“就你不嫌吵,成天煩死人了!”張秀敏氣哼哼地把抹布往地上扔,“睡睡睡,就知道睡!你看看你一個午覺都睡多久了!不是說了今天去我媽那邊吃飯的嘛,還不趕快收拾一下,趕緊出門啊!”
夏英蘭還沒睡醒,腦袋有些懵,他不跟張秀敏計較,打了個哈欠,掀開身上的大衣去水池裏洗臉。
“你快點兒啊!一個大男人,成天幹什麼都磨磨唧唧的,看著就鬧心!”張秀敏繼續大聲地埋怨。
夏英蘭還是不跟她爭,趕緊擦了擦臉,從衣架上拽下自己的外套。
看妻子風風火火地打開抽屜拿出自行車鑰匙,他默默無聲地跟在後麵,一同去單位的車棚裏取車。
女人在前麵走得很快,一如她平時的做派,總是風卷殘雲,永遠都是急性子。她的體型還跟剛認識的時候差不多,婚後確實增了幾斤,但並不明顯,仍是保留著豐腴少女的體態。
想當初,他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才剛從大專畢業,分到單位裏來,豐腴健美,皮膚白皙,眉毛高挑,看起來比另外幾個同期分到單位的畢業生精神多了。
當時他參加工作已有些時日,算是單位成立後的元老之一。這個朝氣蓬勃的姑娘被分到他的科室,他成了姑娘的把手師傅。
那時候張秀敏學習能力強,什麼上手都快,做得也滴水不漏,笑起來洪亮如鍾,性格爽朗,他一下就對她產生了好感。
但是一個有些木訥、還有些刻板的男人,哪懂跟女孩表露心跡這種事,他隻是加強對張秀敏的業務指導,也笨笨的稍加關懷。
張秀敏也是個粗神經的,學習精神如饑似渴,業務能力如日升天,後來他發現自己竟沒什麼可以給她教了,一下就慌了神。
以後還以什麼名義跟她打交道啊?
與此同時,也有其他小夥子對張秀敏有意,獻著殷情,送她東西請她吃飯,她也不經大腦地一一應約,還以為是同事之間的戰友之情呢。
他急得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