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姐、哎喲小姐!”縣衙後院的小廝攔在美婦人麵前苦勸道:“老爺現正在前堂裏審案呢!小姐可去不得!”
“他審的還不是我家的案子!我如何去不得!?”陳茵茵被兩個丫鬟扶著,腳下虛浮,氣焰卻依舊不減,大罵:“滾開!”
小廝隻是被雇來照顧陳玄林三年起居,對這脾氣乖張的大小姐實在沒法,不得已向把守側門的衙役們求助道:“差爺們,可否勞煩到堂上去遞個話?”
衙役們相視一眼,不為所動道:“對不住,大人吩咐,隻要尚書大人仍在衙門,哥兩個絕不能擅離職守。”
小廝伸著胳膊堵住月門,著急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差爺跑一趟的功夫,小的在這裏看著便是!”
陳茵茵被攔得不耐煩,揮開丫鬟,劈頭便給了小廝一巴掌:“囉嗦什麼!?還不趕緊讓開!!”
“哎喲!小姐你、你怎麼打人呢!”小廝不在奴籍,哪裏受過這種委屈,當即捂著臉嗷叫起來。
這一下動靜便大了,守門衙役一看收拾不住,不禁提心吊膽,相互推搡一把,終於選出一個跑往大堂裏傳消息去。
陳茵茵接連幾日都被這些伺候人的奴才氣著,正恨得牙癢癢,還想再教訓他一番,便見那剛跑去傳消息的衙役又氣喘籲籲地跑回來。
“大人有、有令!”衙役累得滿頭大汗,叫道:“傳陳氏,上堂問話!”
陳氏。
這還是陳茵茵第一次被衙門裏的人如此稱呼,以至於她剛聽到時,先是一愣,花了會兒功夫才明白過來,這說的是自己。
既然要正式上堂,攙扶的丫鬟們自然要回避。陳茵茵跟著衙役走在熟悉的過道上,每幾步便要停下來休息,等終於到了大堂台階下,她那不可一世的高傲已被脆弱的身體擊垮。
衙役想扶又不敢扶,遲疑地看著她道:“要不,叫大人來?”
陳茵茵渾身虛汗,兩條腿麵團似的拖在地上,聞言搖了搖頭。
衙役隻得先去回稟。
陳茵茵站著緩了會兒氣,提起裙擺踩上台階,腳尖剛落地,小腿處立刻傳來痙攣的抽痛,疼得她幾乎站立不住。
“女娃慢點兒!”
這時,正前方突然傳來一聲鄉音濃重的呼喊。一個衣著樸素的老嫗著急忙慌,一步一個台階跑了下來。
“哎,這些當差的,咋都沒點良心呢!”老嫗一邊抱怨一邊小心翼翼地扶過她,蒼老的麵孔上滿是憐惜心疼:“你是李府的丫鬟吧?怎麼這幅身子還叫你過來!”
陳茵茵一時發懵,沒反應過來,就被老嫗拉起胳膊架在肩上,一步一顛地扶上了台階。
“裏間就是大堂了。”老嫗放開她,和善地笑道:“人家不讓俺們進,沒幾步路了,你慢著點走吧。”
說罷便轉身往堂簷下的牆角走去。
陳茵茵順著張望,隻見那處正擺著一條巴掌寬的長凳,除了老嫗之外,還有一個黝黑高瘦的老漢在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濃白的煙霧屏障似的籠罩著他的臉,隻有一雙肉皮耷拉、蒼老而犀利的眉眼依稀可見。
陳茵茵莫名其妙地看了一會兒,徑自往大堂中走去。
劉老漢無聲地吐出一口濃煙,目光不滿地蔑斜到老伴身上:“看你那殷勤的樣子,你知道她是誰?”
老婦呆愣道:“李府的哪個小丫鬟吧?咋啦?人女娃看著都走不動路了,不該去扶一把?”
劉老漢哼了一聲,沉默地回身,往長凳上坐下。
大堂中一片靜默,詭異的氣氛隨著陳茵茵的現身達到了最高點。
陳玄林自然清楚,他的女兒平日裏蠻橫,將這衙門中的差役都快得罪個遍,現下這種光景,不知會有多少人等著看他父女的笑話。但當陳茵茵的身影出現,那些或戲虐或陰邪的目光統統向門口射去的時候,他還是感到錐心刺骨的疼痛。
陳茵茵被這怪異的氛圍嚇到,下意識地呼喊:“爹……”
“……”陳玄林幾欲淚下,望著女兒病弱蒼白的臉龐,顫聲道:“陳氏,跪下。”
陳茵茵還不明所以,便被兩個衙役強行按倒在了李宗耀與玲兒之間。
“爹、大人!為何如此?!”陳茵茵掙紮不休,鬢邊冷汗順著臉側流淌,赤目道:“我犯了什麼錯?!”
“陳氏。”陳玄林強忍心痛,手指在桌上緊攥成拳,一字一句開口:“你與李宗耀……亂倫苟合之事,是否屬實?”
“!”陳茵茵瞳孔猛地一震,臉上似烏雲過境,立即青個徹底。
“玲兒!!!”她狂怒地尖叫一聲,心底那團火焰如同爆炸一般,轟地衝向大腦,瞬間將所有的不安與理智蒸發殆盡。
“奴才!賤種!!若不是我,你早就是路邊一條死狗!你居然敢這麼背叛我?!!”
癲狂尖銳的罵聲炮竹似的在大堂上空炸開。玲兒抱著腦袋不住顫抖,仿佛身邊的女人是在地獄的烈火中咆哮的惡鬼。
“你給我說話!說你在汙蔑我!!”陳茵茵朱紅的指甲如同染血了一般,竭力往丫鬟臉上伸去,“賤人!再不說話我拆了你的骨頭!!!”
“夠了!”羅瑛實在看不下去,向台上道:“大人,公然在堂上威脅證人,還不該製止麼?”
未等陳玄林開口,陳茵茵便怒叫道:“你又算什麼東西!?姓羅的,出了李府的門,你還是李家的奴!你們這些浪?蕩胚子下賤貨,敢合起夥來在老娘頭上動土?!!”
“夠了!”陳玄林臉上難堪到極點,不敢置信地看著婦人道:“你……你從哪裏學來這些汙言穢語!?這裏是公堂!不是蠻婦撒潑的菜市口!”
“爹!”陳茵茵驚怒道:“你也向著她們說話?!”
“我……本官並非向誰不向誰!”陳玄林抱著一絲希望,勸引她道:“狀告方言證鑿鑿,本官才喚你上堂問話,你若是心有冤屈,盡可訴來。”
“我不認罪!”陳茵茵緊咬牙關,恨聲道:“玲兒這賤人心裏藏奸,早巴不得我出事,好將李府二夫人的座子讓出來給她!我不認罪!!”
陳玄林抓住機會,忙追問:“你說她早有私心?從何說起?”
陳茵茵冷笑:“早在入府之初,她就跟著李敬文鬼混到床上去了,這事全府上下誰人不知!她是怕我嫉恨,不敢明著讓李敬文收攏,才暗地裏搞這些陰險手段!”
“明明是小姐、是你逼著我委身二少爺的!”玲兒被這麼潑髒水,自然忍不了,哭著向台上道:“大人明鑒,嫁入李府那日,小姐說什麼也不願跟二少爺洞房,便趁著二少爺酒醉,逼奴婢進房伺候!奴婢一個清白之身嗚嗚嗚……”
她說著不禁悲傷地嗚咽起來:“奴婢做她的替身,她便能騰出空去跟大少爺廝混,這一切都是小姐早就算計好的!”
陳茵茵怒叫:“胡說八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堂中眼見著又要亂成一團。
宋清覺這時突然開口道:“既然與李敬文有關,何不傳他上堂問話?”
這一句,把哭鬧的女子和頭疼的縣令都問住了。
宋清覺從未見過李敬文,不明地眨眨眼道:“怎麼?有何不便?”
“這……並非不便……”陳玄林神情尷尬,不知該怎麼解釋。事到如今,他的臉麵早已在宋清覺麵前丟盡了,要是再傳那個蠢女婿上堂,他不但今後的仕途無望,恐怕頭上現在這頂烏紗帽都要保不住。
正兩難之間,李宗耀忽然有了動靜。
自陳茵茵上堂到現在,他被人按著,一直出不了聲,直到此時卻突然擰著肩膀抬起頭來。
陳玄林道:“讓他說話。”
小吏鬆開手裏的布巾。
“大人,”李宗耀活動下巴,嘴角掛起意味不明的笑:“草民有一事不明。”
陳玄林揮手讓小吏放開他,皺眉道:“何事?”
李宗耀挺直腰杆,語氣輕鬆道:“羅姑娘說草民下毒害得弟妹小產,小丫鬟又汙草民與弟妹苟合通奸,那請問大人,若草民與弟妹真有私情,那孩子便很有可能是草民的親子,草民為何要下毒害他?”
“還不是因為你喪心病狂!”羅瑛簡直對他的無恥恨到了極點,“對待發妻尚且若此,更何況那個還未出世的孩子?!”
李宗耀無所謂道:“但凡定罪都要講證據。常氏之死便無可對證,小丫鬟看似言之鑿鑿,細問之下又藏私心,她所說當真可信?”
玲兒急道:“香花券一事——”
“香花券一事與我何幹?!”李宗耀斷喝:“那是弟妹中飽私囊的罪證,不是我的罪證!”
“那其中定有你給她的好處!”
“即便如此又如何?”李宗耀攤手道:“我乃一家之主,貼補二房有何過錯麼?”
“你……!”玲兒被堵得說不出話,困獸似的看著他咬牙。
“如此包藏禍心,栽贓主子,”李宗耀低笑幾聲,眸中閃過一絲凶光:“小奴,你可想過後果?”
玲兒瞬間膽寒到了極點,臉色慘白地轉過頭去,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李宗耀示威似的掃過羅瑛和劉雪蘭的臉,低頭對陳茵茵道:“弟妹,你也說句話,勸勸大人吧。弟妹?”
他叫了幾聲,卻始終沒得到陳茵茵的回應,臉上終於有些掛不住,幹笑著對台上道:“弟妹想必是嚇壞了,大人,還請讓這位差爺放了——”
“孩子是你害的麼?”
李宗耀心髒一瞬間停滯了。
他飛快低下頭,警告地看向美婦人呆愣的臉龐。
“孩子……”陳茵茵眸中漸漸湧上薄霧,抖著唇再次開口:“是你害的麼?”
“弟妹。”
李宗耀語氣加重,眼底似乎凝結了一層冰霜。
“還請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