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忍字如刀

目的達成後,劉雪蘭十分有眼色的沒有多留,告辭回小安莊的娘家。

羅瑛目送婦人挪騰著小步離去,疲累地揉揉額角。她實在不擅長這種門戶紛爭,多聽幾句就腦子發疼,真佩服她們能一年到頭算計個不停。

灶房中的雞湯還在火上煨著,羅瑛實在懶得去端,有氣無力地癱在桌上,衝頭頂喊:“還不下來?在房頂上蓋了個窩麼?”

秦佚剛要翻身到院外,聞言俊臉一僵,隻得調轉方向,萬分尷尬地從屋脊上一躍而下。

羅瑛支起腦袋,玩味地衝著他笑:“偷聽好玩?有什麼漏掉的,我給你補充補充?”

秦佚抿著薄唇,耳廓和脖頸一片通紅,目光窘迫地飄到一邊,像個犯錯被教訓的孩子,呆呆地杵在大人麵前。

羅瑛看得玩心大起,指指他手中滴血的戰利品,調戲道:“我的鼻子對血味最敏感了,你一回來我就知道,隻不過看在外人在場的份上沒忍心揭穿,怎麼,你還想瞞天過海,再繞一圈從正門進來啊?”

“……”秦佚臉色越來越羞窘,幾乎整個人都籠罩在漫天紅霞裏,最後終於在羅瑛毫不掩飾地誇張笑容裏意識到了這人日漸惡劣的壞心眼,黑眸惱羞成怒地瞪視過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羅瑛識趣休戰,指使他去洗手端飯,擺菜上桌。

“不過你也是,有什麼想知道的,就直接開口問我嘛。”羅瑛給他盛出一碗雞湯,無奈又好笑道:“之前就覺得你情緒不對,從哪兒聽來什麼風言風語了?”

秦佚聽出她話裏的失落,放下竹筷,神色緊張地比劃幾句。

羅瑛搖頭道:“我沒有責怪的意思,隻是覺得原本很簡單的事情,沒必要讓你煞費苦心,偷摸地去調查。秦佚,我們已經是家人了,你心裏有話,可以不用疑慮,直接說給我聽的。”

少女的聲音溫柔又坦蕩,如同落在綠色密林裏的秋日陽光,柔和地撫平了秦佚心底的歉疚與不安。

他黑眸暗沉,立起食指,輕輕敲在額角上,認真地表示:知道了。

羅瑛彎起漂亮的眉眼一笑:“那就好。”

很多誤會的產生,都來源於不經意的忽視。要相守一生的兩個人,必將在今後的日子裏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能夠坦誠相對,才是解決所有矛盾的前提啊。

心境豁然開朗,羅瑛又不由得想起了李家那些彎彎繞繞的破事,一邊夾菜一邊吐槽道:“咱們就兩個人還好說,那種家大業大,兄弟姐妹成堆的,日子過得可真是辛苦。”

秦佚想起昔日的王爺主子,喝著雞湯“唔”了一聲。

“別說開誠布公,就是真心話,一年到頭也難說上幾句。”羅瑛用筷頭戳著米粒,眯眼沉吟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看剛剛那個大夫人的神情,總覺得她像隱瞞了什麼似的……可到底隱瞞了什麼呢?”

一隻雞腿悄無聲息地飛入碗中,秦佚放下筷子,衝她不滿地皺眉:有空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不如先把飯吃完。

對麵碗中早已空空如也,她這裏才隻少了個山尖。速度可謂天壤之別。

“……哦。”羅瑛認命地撇嘴,一口啃上雞肉,把這個疑慮徹底拋在腦後。

一河之隔的小安莊裏,劉雪蘭坐在自己房中,與團聚不到三日的娘親話別。

這座農家小院沒有因為她嫁進了高門有所改變,裏外裝飾擺設,一如三年前那般樸素,卻讓她感到少有的安心。

三年來,李宗耀從未陪她省親,她回來看望的次數也屈指可數,不想一眨眼間,爹娘都已頭發花白。

“程弟去年成了家,您二老也將肩上的擔子放一放。”劉雪蘭拉著母親枯皺的雙手,鼻子酸澀道:“缺什麼吃喝用度,就給女兒托個信,多的銀子沒有,府中發的月錢,女兒還是攢下了一些。”

老人搖著頭,慈愛地拍拍她:“娘知道你過的什麼日子,那些銀子,我與你爹都不需要,也不能要。”

劉雪蘭霎時間紅了眼眶,淚水滾珠般落了下來。

老人歎息著將她攬在懷裏,心疼道:“別人都道你嫁的好,哪裏懂得寄人籬下的難處?爹娘前些年還能苦心勸勸你,如今木已成舟,我們老倆隻巴望著你安穩度日罷了。”

劉雪蘭哭得止不住,哽咽著道:“娘且再等一年,女兒的苦日子熬出了頭,定將你和爹接到城裏享清福!”

老人褶皺的眼角泛出淚光,不住地勸道:“蘭兒喲,莫要強爭!你心眼直,性子又軟,如何算計得過人家!忍字頭上一把刀,再疼也得生生受著,不然,被人家抓住把柄,一口反咬下去,你就得去掉半條命咯!到時候,爹娘這把老骨頭,可怎麼受得起……”

“不會,不會的。”劉雪蘭緊緊握住母親的手,“娘,這次有婆婆幫著我,定能將那作惡的女人趕出李家!”

“你婆婆……她……”老人想起了闊別已久的往事,臉色幾分為難。思來想去,話到嘴邊,又猶豫地咽下去,歎氣道:“這幾年她也說不定改了性子。孩子,你莫要多想,回去後聽大夫的話,先好好地將身子養回來。娘明日就在院裏供個山神像,早晚參拜,請神家保佑你來年懷個大胖小子。”

母女倆在房中抹著眼淚抱作一團,門外的老爺子吸幾口旱煙,幹皺的臉上滄桑又苦澀。

待樹影偏斜,太陽光芒不再熾熱,車夫探著腦袋往院內頻頻看來。老爺子磕掉燒成灰燼的煙葉,起身叫道:“行了!哭哭啼啼的成個什麼樣子!趕緊出來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