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實在不願意,我去回拒了便是,別動怒哈,別動怒。”王昌欣見勢不對,兩腳抹油便要溜。
秦佚起身相送,二人走到院門口話別了一陣,此事才算放下。
入夜,羅瑛睜著雙眼瞪視漆黑的房頂,幽幽問道:“村長走前又跟你嘀咕什麼呢?”
秦佚在黑暗中擺了擺手,側過身看著她。
兩人的視線在月色下相觸,羅瑛醋味十足道:“不是我小題大做,這事實在蹊蹺,那李淑儀平白無故非要纏上咱們,誰知安的什麼心?你若去了,不知又會惹上什麼麻煩……”
秦佚無所謂地笑笑。他倒不怕惹上麻煩,隻是對王昌欣口中的重金有點興趣罷了。不過既然小村姑不情願,他自不會悖了她的意。
房中一時安靜。
羅瑛垂眸想了一會兒,低聲道:“此事是我衝動了,該先問過你的意思再做決定。如今跟早先不一樣,你本不該萬事都靠我拿主意,要是村長卡在當中不好做,你有意幫他一把,那就去幫,我不會再由著自己性子……秦、秦佚?”
高大的男人無聲坐起,於黑暗中默然看著她。
羅瑛有些發慌:“你……在生氣?我是意識的有點晚,我……”
秦佚萬般無奈地歎口氣,將鞋子踢到兩床之間,長腿一跨,赤腳踩在了羅瑛腿邊。
羅瑛一驚之下忙翻身坐起,卻被一隻大手按著,重新塞回被子裏去。
秦佚雙臂如同鋼箍,隔著被子緊緊環住她,高挺的鼻梁深深埋入那泛著藥香的青絲之中,喟歎地叫道:“……瑛……”
那一呼喚極輕,還帶著聲帶最初震動發出的嘶啞,與舌尖撥亂空氣產生的破音,借由貼在耳廓的雙唇,模糊地傳遞到女孩安靜的鼓膜上。
羅瑛一驚之下不禁愣住,而後心中驀然炸開狂喜:“你能說話了?嗓子還痛麼?能說多少?!”
秦佚失笑,伸手遮住她聒噪的嘴巴,隱隱作痛的嗓子再次沙啞道:“傻……瓜……”
這晚羅瑛做了個十分甜美的夢,夢中山花爛漫,秦佚背著她,在落英紛飛的樹林間穿行。兩人一路說笑,彼此眼中都倒映出幸福滿溢的眉眼,有個陌生又溫柔的嗓音貼在她耳邊,不停地呼喚著:瑛兒……傻瓜……
“你、你才傻!”羅瑛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明亮的陽光透過窗縫直射在臉上,晃得她睜不開眼。
身側空空蕩蕩,用手一摸,餘溫尚在。羅瑛這才確定,昨晚是真真切切聽到了秦佚的聲音。
“這家夥,敢隱瞞病情……”羅瑛頂著一頭亂發起身,在鏡子前胡亂整理了一把,出門找某個病患的茬。
院子裏吵吵鬧鬧,兩大一小圍坐一堆,舉著剪刀和白紙說笑。
王寡婦道:“臭小子,你都剪成個扁圓,還能叫錢麼!重來!”
虎子伸脖子瞧了一眼秦佚手邊,喪氣地撇撇嘴,又拿起一張白紙開始疊。
秦佚在圓片上剪出銅錢的形狀,見羅瑛出來,便指指灶房,示意她去吃早飯。
羅瑛還是第一次起得這麼遲,有些尷尬走到井邊,發現洗臉水已經兌好,香皂與毛巾也細心地放在一旁,不禁心裏一暖。
收拾妥當後,三人已經將紙錢剪夠,開始疊元寶了。
王寡婦將四方紙折起三分之一,笑道:“昨夜吵著你了吧?村裏來了戲班,一晚上吹吹打打的……”
羅瑛一愣,幹巴巴道:“啊,沒,離得遠還好、還好。”
老天爺,她根本就沒聽見什麼唱戲的!
虎子道:“明日和尚們就來了,可熱鬧,姨姨要去看麼?”
王寡婦隨口道:“和尚有啥看的,除了念經還是念經,不如去聽戲。”
羅瑛笑道:“那戲我也聽不懂,就不去跟你們擠了。虎子明日也去祭祖?”
“他們姓李的都去。”王寡婦哼道:“平時也不見有什麼幫襯,現在想起是一家子了。”
羅瑛無奈搖頭。
虎子聽不懂她們的話,兀自揪著和尚的話題不放:“明早我要跟小毛去村口接和尚,村長說聽話的和尚就給素餅吃,娘,你吃過上善寺的素餅麼?聽小毛娘說可好吃了!”
“上善寺?”羅瑛喃喃地重複,感覺這寺廟的名字有點熟悉。
“就縣城南邊那個,聽說香火旺得很,也不知請人家過來花了多少錢。”王寡婦嘲道:“管他的,老娘又不曾湊那個份子。”
這次的祭祖大會多由鄉紳出錢,村裏莊稼漢們就湊個人數,算是白吃白喝白熱鬧一場。
羅瑛想起似乎曾跟芳奶奶去過那廟裏一趟,但時隔多年,印象早已淡沒,便隻當在耳邊過了一遍,不再去管。
三個大人手腳都快,一會兒工夫紙錢和紙元寶就摞滿了竹筐。王寡婦拍打掉身上的紙屑,對羅瑛道:“這種事不論多少,就是個心意。明兒山上肯定人多,你要去就得趕個早。”
羅瑛點頭:“多謝嫂子了。”
王寡婦笑著擺擺手:“我也得早點上山,拜我那沒良心的男人去。今日事多,這便走啦。”
羅瑛目送二人離去,轉身便換了臉色。
“秦佚——”
她拖著長腔,危險地眯起雙眼:“老實交代,你、嗓、子、到、底、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