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羅瑛正在爐前翻烤半幹的續斷,猛然間全身一涼,狠狠打了個噴嚏。
“姨姨受寒了?”虎子扔了手裏的竹枝靠過來,接下她手中的鐵鉗,一本正經地教訓道:“我娘說立秋後不許到河裏鳧水,姨姨怕是沒聽。”
羅瑛捏捏鼻子,不在意道:“沒事,說不定是背後有人說我壞話呢?你九九加減表背完了麼?”
秋收在即,村裏家家戶戶都緊張地在田裏忙碌,唯有羅瑛這個沒莊稼的無所事事。上山采藥之餘,便整日守在家裏研究藥方,順便教小孩點兒先進科學知識。
虎子點著小腦袋,“背完了,方才在地上默了,姨姨去看看?”
羅瑛走到一旁,彎腰檢查,筆跡稚嫩的阿拉伯數字組成規規整整的直角三角形,在地上排列得像副創意滿滿的兒童畫。
“全對。”羅瑛滿意地點點頭,獎勵小孩一顆山楂丸子吃。
“明兒教你乘法,有些難,咱們慢慢學習著。”
虎子嘴裏嚼著酸甜爽口的丸子,含糊答應:“唔,我來,秦叔也說要教我寫字。”
羅瑛不禁失笑,秦佚麵上不冷不熱,對小孩兒卻十分好。
“姨,秦叔去打獵,啥時候才回啊?”虎子將快幹的續斷都翻過一邊遍,眼巴巴地朝院門外望去。
“估計要到晚飯時候才回吧。”羅瑛蹲下抽掉一半柴火,拍拍手安慰他說:“山裏好些年沒有進過獵手,不定藏著什麼野獸呢,秦佚怕有危險才不帶你去。”
虎子握緊小拳頭,黝黑的圓臉上失落又不甘。
羅瑛笑著拉他的手:“別喪氣了,想當小跟班,回頭讓他教你拳腳就是。現在先跟著我去識藥!”
一大一小晃晃悠悠地走進藥房,屋簷下巨大的木桶靜靜地立在那裏等待陰幹,小院中鋪開了滿地籮筐,秋日颯爽的涼風吹過,泛黃的燈籠草從枝頭啪嗒掉落,咕嚕嚕地滾向了通往坡底的小路。
兩條勁瘦的長腿在黃綠交加的草地上疾奔,長風撲麵,紮於腦後的黑發被高高揚起,男人舉起手臂,將箭頭對準前麵不斷跳躍的香獐,一目微眯。
長弓如滿月張開,利箭似流星飛去,空氣中乍起尖銳的嗡鳴。隻一瞬,那撂起四蹄倉惶逃命的獐子便被射穿了長脖,嗚叫一聲,倒地不起。
秦佚收起弓箭,從腰間抽出匕首,麻利地割斷了小獸的最後一口氣。鼻尖的汗水滴落在手背上,秦佚胡亂抬臂擦了一把,起身將斜插入地的羽箭拔出,拎起獵物的後腿拖上板車,與兩隻昏死的兔子摞在一起。
日光漸烈,初秋的正午依舊不改夏季的燥熱。秦佚將板車拉到溪邊,捧著清冽的泉水洗了把臉,尋個通風的樹蔭處坐了下來。
他依張鋒毅所說,特地來西山尋覓野豬的蹤跡,兜轉了半日也未得。無奈之下,隻得退而求其次,獵這些皮毛厚實的小獸類。江安縣地處南方,四季不甚分明,但山裏還是涼些。特別降幾場冷雨,更是陰寒交加,讓人直呼難過。秦佚打算在入冬之前,給羅瑛做幾件禦寒的衣物。
單是幾隻還不夠。
秦佚將幹硬的餅渣咽下,喝幾口涼水,起身順著溪水流出的方向,向不遠處的樹林眺望。西山上礦脈奇多,不比家門口那片密林,多是些低矮的灌木與這樣平坦的荒草地,遠遠望去,像是大塊或黃或綠的彩斑拚成的地毯。似前方那片鬱鬱蔥蔥的陰涼樹叢很不多見。
秦佚將板車扔在樹林邊緣,背著弓箭隻身走入樹林,不多久便看見小道邊草葉子上沾著些大大小小的泥點,路麵上長串坑坑窪窪的兩瓣蹄腳印,一路延伸到林子的深處直至不見。
還真有啊……
秦佚抿抿唇,從背後抽出一支淬毒的羽箭搭上弓弦,矮身,腳步輕點,跟著新鮮的痕跡追蹤過去。
臨近傍晚,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坐在半坡的石板上望眼欲穿。
羅瑛:“還不回來——”
虎子:“秦叔迷路了麼——”
羅瑛驚嚇:“難道西山真有猛獸?!秦佚不會被吃了吧?”
虎子鼻子一酸,嘴巴一撇,哇哇地哭了起來:“嗚嗚嗚秦叔——”
“我逗你的逗你的……”羅瑛哭笑不得,忙拉著人哄。
板車吱呀吱呀地攀上小坡,秦佚咬著牙,滿頭大汗地拉著戰利品凱旋而歸。
“回來了!!”
兩人同時歡呼,一前一後地跑下去,幫他把車運回了家。
院門一閉,板車側翻,一頭小山似的黑皮大野豬重重砸落在地上,四肢粗壯,鬣毛乍起,額上正中插著根截斷的羽箭,已死了多時。
“乖乖,你是怎麼把這玩意兒運回來的?”羅瑛驚歎咂舌,伸手戳戳野豬的後腿,還能感到一點餘溫。
秦佚一回來就端著飯碗狼吞虎咽,顯是已經餓極。
羅瑛隨口一問,也沒指望他搭話。伸手去拔豬頭上的箭,使盡力氣居然紋絲不動,登時對秦佚的身手更加欽佩了。
“姨,這豬……要怎麼殺啊?”虎子臉上發愣,呆呆地問了一句。
門口突然有人接話道:“刮毛去皮,剔骨切肉。”
羅瑛:“對……哎?張大哥!”
張鋒毅笑著推門走進來,一個月不見,他好似又健碩了一圈,兩條臂膀肌肉糾結,大手握一把裹著粗布的長刀。
秦佚聞言出來,看到時雙眼一亮。
“真叫你獵回一頭來。”張鋒毅讚歎地點頭,將手中的長刀拋與他:“久候了,試試手感如何罷。”
秦佚單手接過,頓覺沉穩,已滿意了八分。拔刀出鞘,揮空時錚然有聲,清唳悅耳,聞之不禁喜上眉梢。
羅瑛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高興,好笑道:“要不我拔根頭發給你試試?看是不是觸刃即斷?”
秦佚俊臉微紅,搖頭表示不用,收刀入鞘,對張鋒毅抱拳致謝。
鐵匠豪爽地擺手道:“小兄弟客氣,張某也不白做這一遭,這不正好趕上好肉當前,可分一斤乎?”
不等秦佚點頭,羅瑛與虎子便一齊喊道:“當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