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你……”劉柱想斥責,對上婦人的目光又張不開口,隻得扭頭對羅瑛道:“大夫,她就是刀子嘴,你、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
羅瑛麵無表情,刀子嘴?這樣剌肉帶血的,恐怕電鋸都比不上吧?
楊秀娟狠狠地斜劉柱一眼,咬牙道:“你向著她說話?!劉二柱子你半年不見學能耐了不是?還敢帶個外人來跟老娘叫板?!”
“不不不,我不、不是……”劉柱忙揮著雙手,緊張得有口不能辯。
“我隻是來診病的。”羅瑛冷漠地開口,“手伸出來,給你號一脈就走。”
“你才有病呢!”楊秀娟聞言立刻縮起腕子,抗拒地十分激烈,“老娘吃得飽睡得香,要你來給我號脈?!”
羅瑛深吸一口氣,把心頭的火氣一壓再壓,“不管如何,我已經答應了人,就必須把這事給辦完。你伸個手,我保證耽誤不了一刻鍾。”
“你答應誰給誰看去!”楊秀娟說完,猛地意識到症結所在,又將炮口一股腦轉移到劉柱身上,“好哇,你對她說老娘有病?!劉二柱你個陰溝裏沾泥的爛蛤蟆,有這個閑工夫,怎麼不叫她先治治你的腦子!?”
劉柱被羞辱得神色慘然,望著她苦苦地哀求:“我、我是昨兒看你吃不下飯,才請大夫來的,你就給她號一脈,讓我安心……”
“別說了!”羅瑛再也看不下去他這種卑微到塵埃的模樣,咬緊了後槽牙,麵上一陣冷笑:“說再多,她本人不願意也是沒轍。”
劉柱住了嘴,怯怯地看著她。
楊秀娟眉梢揚起得意,還要出言嘲弄,卻聽羅瑛繼續道:“要知道人越是心虛,越會表現出抗拒。嫂子定是得了什麼難以啟齒的病症,才會諱疾忌醫,不肯讓我近身。”
楊秀娟愣了。她瞪大眼睛看著女煞星陰柔的雙眸,一瞬間,竟有種被伺機而動的毒蛇盯上的恐懼。
“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法。”羅瑛扭頭,對著黑瘦男人無奈一笑:“劉柱,勞煩你去按住她。”
“你敢!!!”
劉柱還未出聲,楊秀娟先慌了手腳,高亢地尖叫一聲,閃身往屋裏跑去。
“還等什麼?”羅瑛又往上添了把火:“晚一刻就多一分危險,人命重要還是由著她使性子重要?”
劉柱這下更加確信媳婦是真的有病瞞著他,心裏一急,帶著哭腔跟著往屋裏鑽:“娟子你給大夫看看吧!不管啥病咱都治,砸鍋賣鐵也給你治啊!!”
“劉二柱你個王八蛋!敢對我動粗咱就和離!”楊秀娟尖利的聲音洞穿門窗,掀翻瓦房,與二人拉扯推搡的動靜合在一起,構成了羅瑛耳中至為美妙的樂章。
“小秦佚不能一起欣賞真是可惜了。”她嘴角噙著奸猾的笑,搖頭晃腦地感歎了一番,提起裙子往屋裏走去。
鬧劇歸鬧劇,報複歸報複。本職工作還是要做的。
毒舌小婦人氣色上佳,嗓門洪亮,中氣十足,想來是沒有什麼嚴重的病症。食不下咽,很可能隻是因為苦夏,食欲不振而已。至於為什麼不肯讓她號脈,無非意氣用事,脾性乖覺罷了。
羅瑛一臉輕鬆地走上前,笑眯眯地望著被按倒在床不得動彈的楊秀娟,伸出手指搭在她一截蔥白的腕子上,吩咐:“別讓她胳膊使力。”
劉柱點頭,對媳婦抱歉地笑笑,將她的右臂壓得更緊了。
楊秀娟氣得臉色緋紅,無奈嘴上還撕咬著劉柱小臂的皮肉,隻能睜著一雙細長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羅瑛。
日日揀藥磨粉的細白手掌,掌心處已布上了一層薄繭。唯有十指的指腹滑嫩光潔,充斥著大量的毛細血管,透粉而極致敏銳。
那是羅瑛特地保養的,專為號脈而用。
此時,那三隻體會過無數次脈動的手指,正精準地傳達著病人身體深處的微小異樣。
羅瑛緊蹙著眉頭,靜靜地聆聽。
一聲,兩聲,咚、咚、咚。
咚。
她豁然睜開了雙眼。
劉柱屏著的一口氣終於耗完,急忙問:“如何?”
羅瑛目光如電,迅猛地對上楊秀娟的雙眼。
那雙細長的眼睛微微圓睜,在一瞬間泄露出驚恐,灰敗,羞恥,憤怒,最後凝聚成同歸於盡的惱恨。
羅瑛立刻出手點上了她頸間的穴道。幾乎同時的,楊秀娟雙眼一翻,徹底昏了過去。
“大夫,你這是幹什麼?”劉柱嚇了一跳,忙撒開手,將媳婦抱在懷裏。
“我問你。”羅瑛氣息有些不穩,閉了閉眼,十分嚴肅道:“你上次說,自己多久沒回家了?”
“半、半年……”劉柱戰戰兢兢地答道。
“……”
羅瑛起身,在原地踱了幾步,垂在兩側的雙手緊攥成拳。
劉柱實在頂不住壓力,哀聲道:“大夫,你別嚇我了,我媳婦她到、到底得了什麼病啊!“
羅瑛僵立在那裏,緊咬著牙關,眼神晦暗不清。良久,才輕輕呼出一口氣,轉身對麵他。
“柱子,我號出了……號出了喜脈。”她說完頓住聲,靜默片刻,才不忍地補充道:“她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
劉柱的表情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