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裏的氣氛空前緊張起來。
幾個壯仆忙不迭地將李二少爺從毒婦麵前拖開。不知虛實的情況下,他們可沒那個膽子讓主子冒這種風險。
李敬文卻絲毫不領情,他臉上糊著鼻涕眼淚,四肢像蛤蟆似的撲騰,邊罵邊嚎:“你們這群廢物!拉我做什麼!瑛——瑛兒,我知道你不會這麼狠心,你還在怪我娶了陳茵茵對不對?我也不想啊,那是我娘跟大哥他們逼的!瑛兒我、我就喜歡你一個,你信我,信我嗚嗚嗚——”
這少爺力氣不大,嗓門卻是一絕,叫嚷起來簡直聲傳十裏。家仆們嚇得兩腿篩糠,膽戰心驚地捂住他的嘴,“少爺,別叫了!少夫人在對街胭脂鋪呢!被她聽到,小的們命都得沒了!”
李敬文登時消音,一把拍掉他的手,黑著臉壓低聲道:“幾時看見的?她不是在市西頭買緞子?怎麼這麼快就逛到對街了?”
家仆無辜道:“剛在巷口瞧見,正要向爺說呢,就被少爺給踹了。”
“沒用的東西!”李敬文罵罵咧咧地往家仆頭上抽了一巴掌,打發他去探風,自己賊頭賊腦地衝巷口張望一番。
這景象,真是場實打實的鬧劇。
羅瑛嘲諷地收起銀針,對這個蠢貨少爺再沒了一絲耐心。
“瑛兒你去哪兒?”李敬文見她要走,忙又差人圍上去。
“還要糾纏?”羅瑛頓住腳步,滿目譏笑道:“不怕尊夫人扒了你的皮?”
“她、她不敢。”李敬文磕磕巴巴,十分沒有底氣。
羅瑛歎口氣,索性坦言道:“李二少,我與你夫妻早已有言在先,十兩銀子買下李家老院,從此分道揚鑣,各不相欠。你如今把堵我在這兒,意欲何為?”
“那不是——”李敬文急聲反駁,剛說幾個字又趕忙將嗓音壓低,怯懦道:“瑛兒,你也該知道,那不是我的本意。陳……那個潑婦哭著喊著趕你走,我要是不答應,她非得尋個由頭,找你麻煩不可……”
這意思,她還得好好謝他不成?
羅瑛眯起眼,已經隱隱有了怒意:“她是你妻子,這麼做本來就天經地義。反倒是你,既為人夫,卻在私下行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不僅傷了你夫妻間的和睦,更汙了我的名聲!”
“可你我本就青梅竹馬!”李敬文急紅了臉,“奶奶帶你來李家,給我做貼身丫鬟……你本就該是我的人!”
羅瑛麵若寒霜,胸中燃起滔天怒火:“我何時與你李家簽過賣身契?又何時成了你的丫鬟?!”
“你不是被贖回——”李敬文一時語塞,斂下氣焰支吾道:“這都是娘說的……我、我可從未低看過你……”
羅瑛深吸一口氣,內心升起一股煩躁至極的疲憊與悲哀。多少年了,她日複一日處在這種如影隨形的輕視之下,像一隻被既定為所有物的可悲人偶,永永遠遠地綁縛在這個偏執少爺緊攥不放的雙手中。
她受夠了!
“李敬文你聽著,我從不是個任由拿捏的物件,更不曾屬於任何人!什麼陳茵茵,誰管你成親還是不成親,我隻想擺脫你那惡心的占有欲,擺脫整個李家,去過我自己的安生日子!僅此而已!!”
聲嘶力竭的怒吼過後,羅瑛深吸口氣,終於將累積了八年的焦躁與鬱悶一掃而空。
真是暢快,她早就該這麼做了。
巷子裏出奇的安靜,所有人都提心吊膽地觀察著李敬文的反應。這場抓捕行動,李二少爺原本誌得意滿,自信能用私情感化被悍妻趕走的小丫鬟,將其偷偷安置起來做個私房,誰知竟遭到如此當頭棒喝。
美人丟了事小,麵子折損事大啊!
少爺若是因此遷怒,他們今天來的這些人可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半響過後,李二少才如夢方醒,怔忪的表情漸漸扭曲,兩頰上的肥肉痙攣般地抖動起來。
“你……為什麼這麼說?”李敬文臉上顯出極端猙獰的哀傷與沉痛,眼淚像是決堤的河,擠在臉頰與鼻子的縫隙裏奔騰而過。
“我待你不好麼?自小我就把好吃好喝的都拿給你,無論去哪兒玩都帶著你,在旁人眼中我早就把你供上了天!”他神經質地哆嗦,扯過一個家仆推到羅瑛麵前:“你問問這些隨我多年的下人,哪一個不知我待你的心意!你就如此不念舊情?!”
那仆人夾在兩人中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敢,簡直尷尬無比。
羅瑛皺著眉後退一步,剛與二人拉開距離,就被李敬文猛地欺身上前,緊緊攥住了手腕。
受刺激的男人幾近癲狂,飽含淚水的雙眼中充滿了可怖的深情和誠懇,跟他曾經無數次的求\\\/愛時一樣,將自己偏執的情感翻江倒海地傾瀉在眾人麵前:“瑛兒,你再等我兩年!就兩年!等我考出名分,有了官職,一定風風光光抬你過門!再不教你離開我!!”
羅瑛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忽道:“我已與他人成了親。”
“……”
李敬文斷片似的,表情一瞬間的凝固,下意識反駁道:“我不信!你休要拿這種借口搪塞,才離開月餘,你怎麼可能成親?!”
他又驚又怕地盯著羅瑛的眼睛,臉色越來越青鐵青,最後終於恐懼起來:“……你果真嫁人了?”
“是。”羅瑛肌肉緊繃,毫不猶豫地應道。
“你、你……”李敬文腦中空白,茫然地放開手,雙腿一軟,渾身無力地跌坐下去。
羅瑛轉身便往外跑。
一圈家仆手足無措地互看一眼,也不知追是不追。
李敬文卻在此時突然覺醒,悲怒交加地吼出聲:“給我攔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