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妖孽很可怕。
而沒有自知的妖孽要比之可怕千萬倍！
羅瑛揉著兩隻慘烈的黑眼圈，十分痛切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秦佚從灶房走出來，擦幹雙手，發現羅瑛依舊困頓不堪地趴在桌子上，忍不住擔心地敲敲她。
羅瑛扭頭，用無神的雙眼望過去。
秦佚：病了？他指指自己的眼底——你精神不太好。
“……”羅瑛麵無表情，心裏咬牙切齒：還不是因為你！？
就因為那個看起來溫柔得嚇死人的笑，她一整晚輾轉反側，心髒跳到快爆炸！誰知一大早醒了，這家夥又恢複到那張冷冰冰的死人臉，害她還以為昨晚的那一幕是個幻覺！
秦佚見她不說話，雙眉不由得皺在一起，抿著唇比道：你今日，休息。有什麼事，我來。
“我沒事……”羅瑛有氣無力地擺擺手，支起身子搓了把臉，“今日要進山，采藥的事情不能耽擱了。”
人參快要用完了，再這麼下去秦佚就沒藥吃了。這裏的土壤和水質都很好，應該有丹參之類的滋補本草生長，她必須去碰碰運氣。
秦佚不太讚同地看著她，皺著眉點點自己：同去。
“等你的傷口結痂再說吧。”羅瑛撇撇嘴，伸個懶腰去拿籮筐鏟子和刀具。
她何嚐不想讓這家夥幫忙呢？她是雇了個夥計，又不是供了位祖宗，非要一天天小心翼翼的……可他還是個病號，所以沒辦法，她得盡醫者本分啊……
羅瑛捧出了一大堆理由，勉強將自己異樣的情緒壓下去。
籮筐不大，樣式玲瓏別致，羅瑛背在背上，一手拿著小鐮刀，一手執根長竹杖，長發編麻花盤在腦後，柳眉彎彎，杏眼圓潤，活像個隱居山林的采藥仙子。
秦佚不放心地跟著她出門。
“飯菜做好了，煨在灶上，你晌午餓了就吃。”羅瑛一件件的交代道：“我到傍晚才能回來，你吃罷飯看看昨日砌的爐子風幹了沒有，若幹透了就往裏加柴燒，用大火，記住了麼？”
秦佚抿著唇，黑眸裏還是有隱隱的不甘。
“哎呀，這個事也很重要呀。”羅瑛搔搔腦袋，又安慰道：“要是不能及時炮製，藥效出不來，我不就白忙活了麼？”
“……”
“再不濟，你去後院的地裏把雜草給拔了？”除此之外，羅瑛實在不知道再給他找什麼費不著力氣的活幹了。
秦佚想起昨日別家田裏的光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李家村氣候濕潤，山林植被茂密，四季常青。羅瑛一路走去，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斷過。
川芎，芍藥、白芷、杜仲、青蒿……甚至還有烏頭草和巴豆樹！
羅瑛興奮不已地跑過去，這顆巴豆樹高約有十米，枝幹粗大葉片稠密，梢頭已經掛上了淡黃色的漿果。小小的果實分為三瓣，小燈籠似的迎風招展。誰也不會想到這看上去可愛非凡的小東西，其中蘊藏的油脂，竟含著能讓成年人致死的劇毒。
“還不到成熟的時候啊。”羅瑛仰著脖子看了一會兒，用石頭在旁邊堆起了記號。
烏頭草的子根就是大補之藥附子，可惜生附子也有劇毒，而炮製方法又有點複雜。羅瑛想了想，也沒有動手去挖。
山裏的寶貝雖多，卻大都來之不易。一顆本草要生長數年甚至數十年，才會催生出能挽救病患於旦夕的藥效。所以，她必須慎之又慎，取之有節。
臨近傍晚時，羅瑛終於完成了預想中的計劃，挖到了兩株三十餘年的紫丹參，還幸運地找到了幾株藏在密林深處的當歸。
能在這種地方生長實在太不容易了，羅瑛沒忍心多采，隻挖了一顆帶回去。
川芎也挖了一些，可以做四物湯給秦佚補血，還有一些七七八八的草藥，最後，羅瑛還特地折了些桑枝，又在林邊拖了幾根木柴，下山回家。
“不知道那家夥正在做什麼？”羅瑛累了一天，精神卻很飽滿，一邊走一邊想象著秦佚乖乖坐在爐子邊生火的樣子，胸中被一陣飽脹的溫暖填滿。
有人等待的感覺真好。
太陽落山之前，羅瑛終於走到了家。
“我回來了！”她興高采烈地推開門，竟然不見秦佚的蹤影，藥爐底下的火熊熊燃著，院裏卻空空蕩蕩，一絲聲響也無。
籮筐猛地砸落在地上。
羅瑛臉色微白，扔下草莖木柴，拔腿往屋裏跑去。
屋門緊緊閉著，房間裏一片死寂。
羅瑛雙腳一軟，脫力般地跌坐在地上，腦中轟鳴作響。
難道他……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