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番外·和嶠

當以後裴楷因病去世的時候,皇帝派遣黃門侍郎王衍去看望病中的裴楷,裴楷回目相視,用他那聽之令人忘倦的聲音,說了一句:“竟未相識。”——此話有什麼含義?曾經把別墅都給了王衍,怎麼不曾相識?還是有知人之鑒的裴楷在臨死的時候,感到還未曾看破王衍此人?我們不知道。

但是,我們可以想見兩個當世的大名士的訣別。史書沒有說王衍的回答,隻是說,王衍在聽到裴楷的這四個字以後,歎息著裴楷的“神雋”。

我們再說說和嶠。關於《晉書和嶠傳》有一個很大的錯誤。

那就是——《晉書》記載:太傅從事中郎庾顗見而歎曰:“嶠森森如千丈鬆,雖磥砢可多節目,施之大廈,有棟梁之用。”

說的是庾顗見到和嶠對和嶠的評價。

而同為《晉書》的庾敳本傳卻記載:敳有重名,為搢紳所推,而聚斂積實,談者譏之。都官從事溫嶠奏之,敳更器嶠,目嶠森森如千丈鬆,雖礧砢多節,施之大廈,有棟梁之用。

現在的問題出來了:那就是——這句著名的評語到底是庾敳(或者庾顗)評價和嶠的?還是評價溫嶠的?

首先,我們看看是庾敳還是庾顗,查找史書,除了在《晉書和嶠傳》中有這個庾顗,沒有別的地方還有庾顗這個人,可以認為,庾顗是庾敳之誤。

其次,關於這三個人的年齡,庾敳我們從本傳中可以推出是261年出生到311年去世。因為本傳中說他是和王衍一起被石勒所殺,享年50歲。

而溫嶠我們也可以從本傳中推出是288年出生,329年去世,享年42歲。

和嶠本傳記載,他是元康2年去世的,也就是說和嶠早在292年就已經去世了。即便同時代過,和嶠也是庾敳的老前輩,291年就是太子少傅了,而那時候的庾敳才30歲,和嶠是不可能被庾敳品評的,即便被他品評也不可能指名道姓,同時,庾敳出名是比較晚的,直到八王之亂的後期,才進入司馬越的幕府,參太傅軍事,轉為軍谘祭酒(參謀長)。

第三,參見《晉書溫嶠傳》記載:年十七,州郡辟召,皆不就。司隸命為都官從事。散騎常侍庾敳有重名,而頗聚斂,嶠舉奏之,京都振肅。溫嶠由是知名,

對照溫嶠傳和庾敳傳互相引證,可知,庾敳品名的是溫嶠,而非和嶠。和嶠是和庾敳的老爸庾峻為同輩人,也不會因為一個後輩的品名而知名。

《晉書》同一本書,竟然把和嶠和溫嶠弄混,也真是太不應該了。所以說,關於和嶠什麼森森如千丈鬆的說法,是沒有的。——雖然《晉書》和《世說新語》是那麼記載的,全是弄錯了:庾敳說的是溫嶠。對此,前代的學者也做過研究。如程炎震說:“王觀國學林卷三曰:‘晉書和嶠傳:“嶠遷潁川太守,太傅從事中郎庾敳見而歎曰”雲雲,又庾敳傳曰:“顗有重名,而聚斂積實,都官從事溫嶠奏之,敳更器嶠”雲雲,兩傳所載,一以為和嶠,一以為溫嶠,必有一失。今按庾敳參東海王越太傅軍事,自惠、懷以來,敳仕漸顯,正與溫嶠同時。而溫嶠傳亦曰嶠舉奏庾敳。以此知所譽者乃溫嶠,非和嶠也。和嶠早顯,與張華同佐武帝,又在前矣。’炎震曰:王說是也。敳為峻之第三子。和嶠於武帝時已與峻及純同官,於敳為先達。就令為之題目,亦當如王戎之稱太保,謝安之歎伯道,不得抑揚其詞也。若非晉書兩載,無以證臨川之誤矣。”

而真實的和嶠卻更為入世,他念念不忘的一直是司馬衷能否擔當起帝國的重任。他也因為對司馬炎說的那句太子“有可能不了陛下家事”的話,而讓我們記住,也讓賈南風記住。等到司馬衷繼位以後,改元元康,和嶠那時候被任命為太子少傅,跟著太子司馬遹朝見司馬衷,賈南風讓司馬衷問和嶠:“你過去說我不了我爸的家事,今天你看怎麼樣?”和嶠回答:“過去我侍奉先帝,這話我確實說過。我的話落空了,那是國家的福分。我不敢逃避我的罪過!”(臣昔事先帝,曾有斯言。言之不效,國之福也。臣敢逃其罪乎!)

其實,和嶠的話是完全應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