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盧毓是什麼人?
東漢末年,大名鼎鼎的北中郎將盧植的小兒子。
曹操曾經評價:故北中郎將盧植,名著海內,學為儒宗,士之楷模,國之楨幹也。《後漢書》
盧毓也和他父親一樣,為人十分正直,魏明帝的時候,奢靡之風逐漸盛行,高堂隆經常上書勸諫,明帝十分惱火,身為侍中的盧毓對明帝說:君明則臣直,因此,高堂隆才敢給您直諫進言,這事本來是我們做近臣的事,我們沒有做到,這是我們趕不上高堂隆的地方。皇帝您還是多多包涵他吧。同時,他也很客觀地看待文化人的名氣問題。明帝討厭何晏等人互相吹捧,進而對有名氣的人一概反感。而盧毓說,正是因為文化人遵循道德,才注重名聲,有名氣不一定就是壞事。隻是現在隻按照人的名氣用人有失偏頗,沒有對政績的考核,才造成魚目混珠的局麵。所以以後才實施了對官員政績的考核製度。景初二年的時候,明帝問叫誰當司徒,盧毓推薦韓暨(曾孫韓壽,就是“竊玉偷香”的那個美男子,韓壽的兒子韓謐——也就是賈充的外孫了——過繼為晉朝開國元老賈充為孫,改名賈謐,)、崔林、(曹魏老臣,景初中為司空)、常林(司馬懿老鄉,曆任尚書,大司農,司馬懿見到就經常下拜。《三國誌常林傳》)。
看看就知道盧毓可是長年身處官場核心的人物啊。在朝中有很大的人脈關係。
你曹爽把人家得罪了,起碼被人家提拔過的、舉薦過的人心裏也不是滋味吧。
於是,史書記載:眾論訟之。
已經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站起來反抗了,也不是簡單的爭辯,而是上升到了法律的層麵,據理力爭了。
結果,是曹爽避免兩敗俱傷,選擇了妥協:
重新任命盧毓為光祿勳,一個位高但邊緣化的官職。
這次算是徹底得罪了盧毓,此時,曹爽也許不知道,幾年以後,自己就犯在了人家手裏。
第二件是調離孫禮。
孫禮,德達,涿郡容城(今河北容城)人。建安10年,(公元205年)曹操平定幽州,召為司空軍謀掾。曹操時代一直被任命為地方官。後入朝為尚書,為人耿直不屈。一次明帝出獵,一隻猛虎上前,孫禮立即下馬奮劍準備殺虎。明帝臨去世的時候,在床前拜孫禮為大將軍長史,為的是孫禮正直無私,能夠作為大將軍的良好的輔佐。
曹爽與孫禮素無交情,孫禮性格倔強,很多事情總是和曹爽不合拍。曹爽將孫禮加封為伏波將軍,賜爵關內侯,任命為揚州刺史,遠遠地調離了身邊。
孫禮作為從曹操時代就為曹魏效命的老臣,明帝把他安排在曹爽的身邊,一方麵,他能夠為曹爽出主意,想辦法;另一方麵,他也有著很好的人脈。
曹爽把孫禮外派,其實,就是把自己的人推到了中間派的陣營。
以後,還有一件事情,則使孫禮徹底投到了司馬懿的懷抱。
第三件是罷免傅嘏。
傅嘏,字蘭石,北地泥陽人,是傅介子(漢武帝時人,當時,樓蘭國對漢朝懷有二心,傅介子帶領100人深入樓蘭,斬殺樓蘭國王,)之後人。傅嘏為人才幹練達,有軍政識見,好論人物國計。年輕的時候就被司空陳群所辟為掾。正始初年的時候,任黃門侍郎。傅嘏本來是個中立派,甚至還有點偏向曹爽,他對曹爽的弟弟曹羲說:何晏表麵上平靜安詳,但是他內心卻急躁冒進,沉溺於投機取巧,並且利欲熏心,我擔心時間長了會誤導您們兄弟,這樣,仁人誌士就會遠離朝廷,朝政就荒怠了。——不過,也許傅嘏本來就是司馬懿的人,他這樣說不過是為了離間曹爽和何晏而已(隻是推測)——曹羲給曹爽一說,曹爽又叫何晏知道了。
這下子,何晏懷恨在心,找個機會把傅嘏給免官了。
司馬懿兼收並蓄,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很快就把傅嘏任命為自己的從事中郎,從此以後,傅嘏稱為司馬懿集團的智囊,為司馬懿家族的奪權鬥爭立下了汗馬功勞。
在曹睿死後的不到一年時間裏,曹爽幹的這三件事情的結果不佳,比如:第一件企圖罷免盧毓,結果使一大批老臣站到了自己的對立麵,(當然,能夠隱約看到司馬懿的幕後的影子)致使引發了普遍的反抗,最後曹爽不得不妥協,不僅喪失了朝中一些老臣的支持,而且,也降低了自己的威信。
第二件調離孫禮。把本來屬於自己陣營的人推到了中間派的位置,可謂是自斬臂膀,不過,也許曹爽還自鳴得意,總算把先帝放在自己身邊約束自己的人給弄走了!隻看到了約束,沒有看到幫助。
第三件,罷免傅嘏,把本來屬於中間的力量給推到了自己對立麵。曹爽集團也不是沒有極力拉攏過傅嘏,《世說新語,識鑒》第七記載:“何晏、鄧颺、廈侯玄並求傅嘏交,而嘏終不許。諸人乃因荀粲說合之。謂嘏曰:‘夏侯太初一時之傑士,虛心於子,而卿意懷不可。交合則好成,不合則致隟。二賢若穆,則國之休。此藺相如所以下廉頗也。’傅曰:‘夏侯太初誌大心勞,能合虛譽,誠所謂利口覆國之人。何晏、鄧颺,有為而躁,博而寡要,外好利而內無關籥,貴同惡異,多言而妒前,多言多釁,妒前無親。以吾觀之,此三賢者,皆敗德之人爾。遠之猶恐罹禍,況可親之邪!’後皆如其言。”你們看不上我傅嘏,我還看不上你們呢!
到司馬懿陣營以後,傅嘏提出了選拔人才要全麵,強調評鑒人物應以“實才”為主,不僅要看言談議論,而且還要看精神境界。特別是針對當時何宴的“才性異”觀點,傅嘏針鋒相對地提出“才性同”的觀點。
這三人都是有智慧,有才能的人,也許此時的曹爽看到的隻是何晏那幾個人,到處是對自己阿諛奉承的人,根本不在乎多一個,少一個人才!
上麵說到才性同異問題,索性把它說得明白一點。
“才性四本”的合同離異。《世說,文學》第四記載:“鍾會撰四本論始畢,甚欲使嵇公一見,置懷中既定,畏其難,懷不敢出,於戶外遙擲,急回便走。(注引魏誌曰,會論才性同異傳於世。四本者,言才性同,才性異,才性合,才性離也。尚書傅嘏論同,中書令李豐論異,侍郎鍾會論合,屯騎校尉王廣論離。文多不載。)”
當時爭論的焦點——也是玄學的組成部分——是:
人們的才能(即治理俗務——比如政務等的能力)和認識世界的本領(“能通天下之誌”的性)到底是統一的?還是不同的?還是能夠融合的?還是能分離的?
當時,一、傅嘏認為處理具體事務的能力和探究認識世界的本領是統一的——其實是暗指司馬懿既有處理實務的能力,也有認知真理的本領;
二、主張“異”的李豐,“中書令李豐,雖宿為大將軍司馬景王所親待,然私心在(夏侯)玄。”;
三、主張“離”的王廣(王淩之子),傾心於曹氏,而又不敢與司馬懿決裂,屬於牆頭草,(《三國誌》卷九夏侯玄傳,注引魏略曰:“曹爽專政,豐依違二公間,無有適莫。故於時有謗書曰:“曹爽之勢熱如湯,太傅父子冷如漿,李豐兄弟似遊光。”)
四、司馬懿的人鍾會主張“合”,也就是說,處理政治實務的能力和認知真理的本領是可以融合的,互為補充。
思想上的才性四本的同異合離,便是反映了政治上的派係間的同異合離的。因為,司馬懿是強調名教的,強調做事的。而,曹爽集團把傅嘏推到司馬懿集團,也使他成為司馬懿集團思想上的先鋒和闖將,不僅從在具體事務上死心塌地為司馬懿服務,也大力為司馬們做輿論宣傳。
但在司馬氏方麵,雖然暫時表麵退讓,暗中卻也在布置。
盧毓的任免風波,最後造成“眾論多訟之”的局麵,幕後的推手似乎也有司馬懿的身影。
司馬家善於用兵,善於審時度勢,也善於做小,也善於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和力量打擊對手,在曹爽親信主持朝政年間,屢屢出現各種奇怪的謠言,比如,“何鄧丁,亂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