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顛覆時代

而他的繼爺爺則是大名鼎鼎的王粲,(“建安七子”之首,和曹植並稱為曹王。)

東漢末年,王弼的爺爺王凱與族弟王粲避亂荊州,依附劉表,劉表重粲之才。想把女兒嫁給王粲,可是又嫌他形貌醜陋,就把女兒嫁給了王凱,生子王業,王業生了王弼。後來王粲絕嗣後,以王業為繼嗣。因為王粲年輕的時候十分了得,過目成誦,十四歲到長安大學者蔡邕(蔡文姬之父)家,蔡邕是倒穿著鞋迎接,並把家藏書籍文章萬卷送給了王粲,王粲最後又把書傳給了王弼。

王弼小的時候,就喜歡黃老之學,當時的名士在一起談論問題,大家都一致認為某個道理是正確的,等王弼一來,三下五去二,就推翻了,而且大家都歎服。

何晏曾經歎服說,孔子曾經說過後生可畏啊,王弼真是可以一起談論天和人的深邃道理的人啊!

人活著,總要給自己找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每天,陽光象金子般地撒在身上,潔淨無比的空氣蕩滌了胸中的汙濁。

那麼,僅此就是生活的全部意義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

但是,對於一個從小尊貴無比、聰穎美貌、有學有識、有誌於建功立業而被擱置一旁、無所事事的何晏來說,我敢肯定不是。

每天,日出日落,吃喝拉撒,有意義嗎?

夏侯玄的家庭悲劇,官場的失意,現實生活的平庸和冷酷,也不得不使人把頭伸到“窗外”透透空氣。

如果不讓做事,那麼,咱就好好的生活,開開文化沙龍,探討探討哲學,著著書立立說,也很愜意嘛。

如果在這個世界上生活是真實的,那麼,我死去以後呢?

要麼是什麼也沒有。

如果什麼也沒有,那對於我而言,這個世界不是也不存在了嗎?

如果進入另外的一個世界,那麼,這個世界對於我而言,不是就象昨晚我做過的夢一樣,彼時是那麼真實,而此時卻是虛無的嗎?

因此,這個世界的一切愛恨情仇不都是一場夢境,都來源於無,複歸於無嗎?

在何晏的思索、論辯和倡導下,當時的士人大多數對於“無是萬物產生的本原”這一看法,都比較認同。

我們每一個人大到建功立業,小到吃飯穿衣,在我們的思想深處都有左右著我們非此即彼的原動力,看似理所當然的全身,其實,都有這我們對這個世界和周圍事務的本質看法,這就是哲學;一個朝代的施政方針也與統治者的看待事務的根本方法密切相關。

西漢初年一直到漢文帝的時候,一直崇尚老子、莊子的哲學,君主“清心寡欲”“無為而治”,認為,統治的根本在於統治者不折騰,不打擾,不幹涉,那麼,天下自然按照自然的法則符合“大道”地發展。到了漢武帝,思想界發生了一次影響到中國整個“封建社會”的革命,那就是“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原生態的與民休息的不管不問的治國理念,在雄才大略、要求出兵趕跑匈奴的漢武帝眼裏,已經失去了往日的作用,而儒家的入世進取、等級觀念、忠誠理念等對於規製一個團隊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但是儒家關注於團隊,關注於進取而設計的種種規矩,多多少少忽視了對於個性的關懷。

孔子的思想是儒學的源頭,但是,在我看來,卻和儒家,儒教是兩個不同的事物,更與南宋以後,逐漸形成了僵化、禁錮中國人活潑人性的儒學大相徑庭。

當一種思想被賦予、點綴了很多外在的規矩以後,那規範我們日常生活、逐漸植根於我們腦海中的條條框框作為一種看不見的事務,會隨著時間的推移,獨立地成長——離開原初它所依旁著的思想,最終與遠來的思想麵目全非。

三國,是一個顛覆的時代。

各種思想空前活躍,曹操本人通脫自然,引領著那個時代的發展。

人們開始重新審視各種古老的思潮和文化,審視那已經走上神壇的儒教。

自由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

而何晏,在被壓抑的仕途上,他思索著自我。

他是第一個試圖把儒家和道家合二為一的人,用道家的眼光去詮釋儒家,援道入儒,調和儒道。他試圖用思辨、用開誠布公的討論,把被陰陽五行、讖緯迷信神秘化了的儒家思想還原其本來的可親的麵目,用老子莊子的哲學思想解釋這個我們生活的世界。

“無”作為何晏哲學的最高範疇,也是一切事務、論辯、行為的出發點。《晉書》卷43《王衍傳》:魏正始中,何晏、王弼等祖述老、莊,立論以為:天地萬物皆以無為本。無也者,開物成務,無往不存者也。陰陽恃以化生,萬物恃以成形,賢者恃以成德。不肖者恃以免身。故無之為用,無爵而貴矣。

到曹爽執政,也就是正始這幾年中,何晏、夏侯玄因為與曹爽關係友善,被提拔重用。他們在野期間形成的處世哲學並沒有因之而改變,反而因為王弼的到來而更加豐富多彩了。

正始初年,何晏被提拔為吏部尚書,在學術界聲名藉甚,而當時才王弼隻有十五歲,何晏呢,已經50左右了,可他一見到王弼就大為欣賞,認為他可以與自己共同探討“天人之際”,感歎著說:“仲尼稱後生可畏,若斯人者,可與言天人之際乎?”

可以說,就魏晉玄學的開山者是何晏,集大成者,為王弼。

何晏本來注了《老子》,可是看到王弼也在注釋,看看王弼的,自己也不敢稱為老子注釋了,改成《道德二經》。

同為玄學,同樣認為萬物來源於無,那麼對於“無”是什麼?王弼認為“以無為本、以有為末”,不是老子說的“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他認為“無”既然無形無象,它本身就不能獨立存在,所以必須通過“有”(具體事物),所以,“無”存在於天地萬物之中,“無”和“有”,隻是本末和體用的關係,“有之所以為利,皆賴無以為用”,萬物雖有萬形,最終隻能回歸它們的共同根本——“無”。

基於“以無為本”的觀點,何晏、夏侯玄、王弼都主張為人、為政、名教上都要順應自然。比如,王弼說:“善治政者,無形、無名、無事、無政可舉,悶悶然,卒至於大治”;對名教與自然的關係,認為,自然是主,尊卑高低、製度約束等是次,因此,名教也要合乎自然;人性上,王弼主張性為主,情為末,即所謂“性其情”。

如今看起來很稀鬆平常的事情,在把皇帝神聖化,把聖人神聖化的時代也許是有很大意義的。何晏就不敢承認聖人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人,而王弼認為聖人照樣有喜怒哀樂,隻是他們善於控製罷了。

玄學家討論的問題除此之外還非常廣泛。還如,在認識論上,所謂“言盡意”還是“言不盡意”,就是說語言能不能說清道理上,也一直是魏晉玄學討論中的一個重要課題。人們圍繞這些形而上的問題,進行深入的論證。王弼的“得意忘言”,對於中國以後的詩歌、繪畫審美境界有極大的影響。

因為,這些問題都十分務虛,語言交鋒十分玄妙,使得這些人不僅關注的問題脫離事務,語言也隨之不便被一般人理解,行為也不同尋常,這對以後東晉上層社會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以做具體工作為“俗務”,以片言隻語體悟玄妙,以超凡脫俗為高標。

從哲學的高度解決了世界觀的問題以後,在現實生活中,何晏選擇了及時行樂的態度,這種態度影響了魏晉以後很多人;由於何晏性欲比較強,他開始嚐試服用很多年來沒人敢服用的“寒食散”,從此以後,服藥(特指服用寒食散)稱為魏晉名士的標誌性符號,也成為上流社會的風尚。巢元方《諸病源侯論》引晉皇甫謐曰:“近世尚書何晏,耽聲好色,始服此藥,必加開朗,體力轉強,京師翕然,傳以相授......晏死之後,服者彌繁,於時不輟,餘亦豫焉。”蘇軾亦說:“世有食鍾乳、鳥喙而縱酒色以求長年者,蓋始於何晏。晏少而富貴,故服寒食散以濟其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