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溪清楚的看到,禦千行冷漠的臉上閃過的不悅。
“你的話有點多。”禦千行冷聲。
“你呀,不要老板著張臉嘛,剛才明明笑的那麼豐神俊朗,現在又要擺出這張冰塊臉來,你自己不累嗎?”沈越溪皺眉,聲音虛弱的更加厲害。
禦千行臉色陰晴不定,最終將目光看向她。
她臉色慘白,碧水般的眸子沒有往日的古靈精怪和執拗,而是滿滿的擔憂。是的,擔憂。
沒有任何企圖的,純粹的擔憂,就那麼疲憊的眨巴著眼睛,卻不肯閉上的,看著他。
“為人君主,怎能將表情隨意寫在臉上。”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沈越溪都要放棄了,禦千行淡淡的開口。
他也曾年少無知,言笑無忌。但是爺爺卻告訴他,什麼都要藏在心裏,隻有藏在心裏才是最安全的。任何多餘的表情,感情,很可能將你置身危險之中。
“沒關係啊,我又不是你的臣民,你可以在我麵前隨意的嘛。”沈越溪虛弱的笑著,疼痛卻減輕了許多。
“你?”禦千行微微低頭看著她。慘白的麵容呈現一種病態,但襯著這張無雙的臉,卻罕見的呈現出一種柔美。
他微微一笑,想到了在棺中的時候,他看不見,卻聽得一清二楚。想著哪個女人膽大包天,敢扒他的衣服。
而如今,那個膽大包天的女子,竟然躺在他的懷中,他不禁有些好笑,又覺得無奈。
世事無常,以為不過驚鴻一瞥,卻不想在意一句話,卻有了後麵一係列的牽扯。
“我怎麼啦。除了我,你覺得誰敢把你當朋友對待!”沈越溪冷哼一聲,一副你不要瞧不起人的模樣。
但她今日的臉色實在太差,連帶著冷哼都變的像是蚊子叫,失了氣勢,怎麼看,怎麼讓人覺得委屈。
“朋友。”禦千行微微皺眉,仔細一想,他好像真的沒有什麼朋友。除了十二羅刹,他似乎再無關係親密的人。
“看來果然沒有人願意當你的朋友。”沈越溪一副我猜就是如此的模樣,隨即,用胳膊肘捅了捅禦千行。
“看在咱兩還算相熟的份上,我就當一回你的朋友好了。”
“我不需要朋友。”禦千行想了想,總覺得心裏有種怪怪的感覺,他不喜歡她嘴裏說出來的這個朋友的子字眼。
“切,小氣鬼。”沈越溪不悅的瞪著禦千行,兩人已經到了沈越溪居住的小樓。禦千行輕車熟路的將她抱上床。
沈越溪看他輕柔的幫她蓋上被子,眨巴著眼睛看著他。禹虛海閣的王尊,千萬人追捧的人,此刻就這樣安靜的扶她躺下,給她蓋被。五歲之後,除了禦千行,似乎就再也沒有人這樣溫和的給她蓋過被子了。
上一次也是,她一覺醒來,就看到他照顧自己。很多時候,她沒有睜眼,卻能感受到他輕柔的關切。
心中那滿滿的東西,濃的像化不開的日光,照在她的心上,看著他的眼神,就多了一絲她自己也不明白的情愫。
“我給你的那件衣服,為何不穿著?”禦千行幾不可見的替她掖好被角。
“你不是說一般不要穿出來嘛。”沈越溪撇了撇嘴,眼中酸澀。
“……”禦千行無語的看著沈越溪:“跟藍階對打都不穿,還要它做什麼?”是說她聰明呢還是說她傻呢?
等等,她什麼時候這麼聽自己話了?
分明是忘記穿了,在這裏敷衍自己!
想通了這些,禦千行一時哭笑不得的看著她。霸道的臉上,少了往日的冷漠,多出一分生氣,好像冬雪消融後的晴空,莫名的讓人心馳神往。
沈越溪看的不禁有些呆。
“還疼?”禦千行看她眼神呆滯,以為她疼傻了。青艾怎麼還不回來!
“千行,謝謝你。”
“你叫我什麼?”禦千行豁然起身,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複雜。
“千行啊,怎麼了?你叫我越溪我也不會嫌棄你,你這麼激動做什麼?”沈越溪一時不解,歪著腦袋看他。
“王尊。”青艾已經趕了回來。
“替她看看。”禦千行沒有看青艾,也沒有看沈越溪,大步走了出去。
王尊怎麼了?難道還在跟沈姑娘生氣?但是生氣又為何這麼著急的跑去救她?
青艾探詢的看向沈越溪,正對上沈越溪詫異的目光,兩人同時一愣,繼而微微的揚起了唇角。
沈越溪的傷對青艾八級大藥師來說,還是小菜一碟的,加上王尊給她吃了顆頂級安神丹,幾天靜養就可痊愈。
但是青艾還是忍不住腹誹,頂級安神丹專治鬥氣所傷的嚴重內傷,隨著物資的匱乏,越發的難已煉製,也就王尊這樣奢侈,本來芝麻大小的事情,非要浪費這麼難得的丹藥。
不過他也可以理解,沈越溪能救王尊的命,王尊這樣在乎她也是說得過去的。
“你們王尊,打小就板著一張臉嗎?”沈越溪疼痛消失,精神好了一些。
“那倒不是,隻是他爺爺攝政王……”青艾說到此處,忽然住嘴,有些抱歉的看著沈越溪。
雖然沈越溪能治王尊的病,但這不代表她就可以知道王尊的事情。否則,除非王尊願意,他是不能逾越的。
“蕭梁俊她們都還好吧。”沈越溪知趣的岔開話題。
“她們都沒事,已經被學院的人安排好了。她們本來都想直接過來看你的,被校長攔住了。”青艾抱歉的一笑。
“沈姑娘這幾日好生休息,切莫亂動。你體內本就有內傷,新傷舊傷加在一起,好了也就好了,若再有意外,隻怕可不是休息幾天能了事的。”
青艾嚴肅的看著沈越溪。他可是知道,沈越溪惹事的功夫的,萬一她有個三長兩短,那王尊找誰治去。
“放心,放心好了!”沈越溪有些心虛的回答。
夜黑的無聲無息,空曠的大殿內沒有點燈,皎潔的月光順著大敞的殿門,映照在恢弘的王座上,一個人斜靠在王座內。
那個人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椅背。無序的節奏,似乎也昭示了主人煩亂的心情。
“王尊。”青艾從黑暗中走來,看著王座上的禦千行微微皺眉,就要上前點燈。
“不用點了。”禦千行淡漠的聲音飄了出來,青艾連忙退回到他的身後。
“她怎麼樣了?”這個問題沒有悲喜,平淡的就像往日的問話。但配著這樣的氣氛,青艾還是敏銳的覺察到了不同。
“沈姑娘一切無礙,將養兩日就可痊愈。”青艾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誰。
禦千行沒有說話,椅背上的敲打聲也停了,沉默突兀的在大殿蔓延,月光泠泠,青艾覺得有些窒息。
“你有沒有覺得她很討厭?”禦千行突然開口。
“啊?”青艾一時反應不能。
“每次見到她,心中總有一種不可控製的感覺,心中不適,煩悶鬱堵。”敲打椅背的聲音再次響起,冷漠的聲音中帶了一絲不解。
“具體有什麼事情嗎?”青艾想到之前王尊也說過心中煩悶,還讓自己檢查來著。
禦千行的臉隱在黑暗中,看不見表情,但是長久的沉默,昭示著他是在仔細回想。
“好像就是看到她和別人在一起的時候,尤為煩躁!”禦千行說到這裏,突兀的停止了敲打椅背,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突兀的沉默。
“這……”青艾頓時無語,但還是小心翼翼的詢問:“是不是,尤為不喜見到沈姑娘與何行知在一起?”
“啪!”一聲脆響,青艾不用看都知道,椅背被王尊一個手勁兒給捏碎了……
“是的。”長久的沉默之後,有些不悅的聲音響起。
青艾忽然想到,某一日王尊臉色不善的從學院回來,自那之後,心情似乎沒有怎麼好過。連帶著上了南部戰場,都殺氣蒸騰,讓敵軍聞風喪膽,不知道這算不算好事……
“那麼,王尊見到沈姑娘等你的時候,或者對你笑的時候,有沒有覺得很高興?”青艾揩了把額頭的冷汗,覺得自己好像在誘導犯罪,但是一個答案已躍上心頭,讓他幾分不安。
“高興?可能高興,但高興之後,不知道什麼事情,一言不合,就恨不得一掌拍死他!”禦千行想到沈越溪那執拗的眼神,頓時火大起來,連帶著聲音也高了一分。
我的天哪,難道王尊隻長鬥氣,不長情商!青艾連揩了兩把冷汗,這分明就是喜歡嘛。
可是王尊是誰?是禹虛海閣的王,是他們的主心骨。沈越溪是誰?低級國的草民,縱然功法奇特,醫術了得,可整個禹虛海閣會認可她嗎?
她實在太弱了。
卜建章說的沒有錯,王尊喜歡她,就是生生給自己插了一根軟肋!
“如果屬下沒有推斷錯誤,王尊您,您可能是喜歡上沈姑娘了!”青艾皺眉,還是將心中的答案說了出來。
“喜歡!”禦千行顯然自己也驚了一下,慢慢的站起了身。寶藍色的星燦長袍搖曳過光潔的大理石,發出摩挲的聲響。
“喜歡才會在意她跟誰在一起,喜歡才會想要看到她的笑容,但是又可能因為她一兩句話又生氣。因為喜歡,心會不由自主,所以不可以控製,所以煩悶。反之,同樣是因為喜歡,也會因為她的高興而高興,看到她的笑容,而明媚……”
青艾看著禦千行欣長的背影在月光下孤單的有些冰冷。王尊從小被攝政王帶大,攝政王從來隻教他怎麼做一個賢明的君王,卻從來沒有教過他,如何做一個自己。
所以他才會連喜歡是什麼都不知道,才會以為自己生病了,甚至覺得喜歡的沈越溪非常討厭。
因為一切不可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