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妖器

白雲深處,垂柳煙幕,仙氣繚繞,一切都平靜祥和,任是誰也看不出來此地不久前方才有著一場大戰。

未央山參天峰上,議事堂中。

流雲子居中坐著,其餘六位高層除了蕭玄清都是赫然在座。想來是柳希眉離家半年,今日初歸,小別勝新婚,自然將瑣事能推就推了。

眾人皆默然不語,流雲子低眉垂目,看著手中端著的一杯茶,微微晃動,使得茶水泛起陣陣漣漪。

“流川師弟,”流雲子打破了沉默,問道:“你怎麼看?

流川子沉默片刻,道:“將近一年前,陸小乖上山之始,並無此物,這些日子也並未曾有他下山的記錄,若非是那劍塚中也有此等寶物,難不成說他與妖族抑或者邪道暗地裏勾結?”

宮不離在一旁冷冷道:“百年前六指琴魔以一把癡琴縱橫天下,殺戮無數,造下無盡罪孽。陸小乖那夜所使用瑤琴形製與癡琴並無二致,乃是神兵之屬。這等寶物,即便是在妖族邪道都稱得上是鎮族之寶,難道會輕易交予一個未央宮年輕弟子?”

“的確如此。”莫無過接過話茬,道:“何況癡琴百年前便隨著六指琴魔一同消失,遍尋無蹤。如此輕易便讓入門未滿一年的門下弟子得到,這等機緣也未免太可怕了一些。”

流川子臉色一沉,冷然道:“華夏大地,奇人異事頗多,不知道有多少詭異的事情是你我所不得而知的。說到底,你我充其量也不過是井底之蛙罷了。這陸小乖天資萬中無一,妖族邪道定然生怕其成長為一代巨擘,故此在其弱小之時便是以重利引誘,也不是不可能。”

宮不離臉上怒色一閃,還未發作,卻聽青龍護法流水語氣沉重道:“我們自然是井底之蛙,但陸小乖手上那把古琴施法時妖氣騰騰,明明便是一件邪物,我卻不知宮不離護法為何看不出來?”

宮不離冷哼了一聲,一拂袖子不願答話。

“未央宮刑罰長老蕭玄清門下弟子陸小乖,求見掌門及各位長老、護法。”

“這等妖器……”流水正待繼續往下說,卻忽然從議事堂外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

流雲子眉頭一皺,擺了擺手,示意流水不要再多說,隨即對著門外的陸小乖道:“小乖,你且進來。”

“是,掌門。”陸小乖一抱拳,走了進來,站在議事堂正中,這才微微抬起頭,偷偷掃了一眼,他的師傅蕭玄清果然不在。

待得陸小乖進入到殿中,在場六人都是齊齊將目光凝視在他身上。那些目光中有懷疑、有同情、有讚許,當然也有著厭惡。

令人意外的是,除了方才替陸小乖說話的宮不離與莫無過外,竟然連掌門人流雲子眸子中也是閃現在讚許的眸光。流露則是一臉同情,這次大戰當中,陸小乖算是立下了汗馬功勞,可是竟然還要因此而被懷疑、懲罰,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吧。流水一向豪爽,但此次眸子中卻是有著懷疑之色,畢竟此事確實如他所說,處處透著詭異。率先發難的流川子自然是一臉厭惡神色,恨不得讓陸小乖將那把琴上繳。

“大膽!”流川子見陸小乖站著,不由氣從心生,大聲喝道:“見到掌門還不跪下!”

陸小乖聞言微微有些不爽,偷偷瞥了一眼流雲子,見他沒有說話,其餘人也是沉默,各自將目光移開,裝作沒聽見。畢竟,為了這等小事而與流川子起衝突實在有些不值得。

少年暗自瞥了一眼流川子,看他一臉厭惡神色,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此刻蕭玄清不在,其餘人恐怕沒有願意為他出頭而將流川子得罪太狠的,隻得依言跪下。

流雲子望著跪在下方的陸小乖,看他神色一片堅毅,略顯稚嫩的臉上也是愈發顯得成熟,腦海中不由得又浮現出將近一年之前那個被柳近滄帶回未央宮的小孩的身影,浮雲蒼犬,白駒過隙,時光流轉,仿佛一轉眼間,他便已長大成人。

他在深心處低低歎了口氣,目光離開陸小乖,對著其他高層道:“諸位,小乖乃是玄清師叔門下,理應由他親自盤問,我便派一位弟子前去將師叔喚來,再行探討,你們意下如何?”

眾人沉默,半晌,忽地流川子的聲音響起,斷然道:“此事萬萬不可,刑罰長老雖然境界高深,但是為人極為護短。掌門師兄莫要忘了沐風揚與洛清溪,若非他縱容……”

流川子話中似有深意,眾人聞言都是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跪在地上的陸小乖聽到此言,想起在雲水間石窟中關於自己身上的那個猜測,忽然身子一抖,神色劇變,卻並沒有抬起頭來。

流雲子皺了皺眉,道:“流川師弟此舉有違禮數,不大好吧?”

流川子看了陸小乖一眼,道:“這把癡琴關係到六指琴魔藏身之地,事關我未央宮一派安危,茲事體大,萬萬不可輕視。非常事自然要用非常手段。若是玄清師叔一到,以他的性子,恐怕今日又是無果。掌門師兄還請三思。”

流川子作為護派長老,向來以守護門派安危為己任,位高權重,說話聲堅決剛硬,陸小乖聽他話中說到癡琴一事,臉色一白,血色盡失,幾乎喘不過氣來。心中暗道一聲不好,此事若是被挖將出來,恐怕逐出師門還算是輕的了。若是流川子給他扣一個勾結妖邪、背叛師門的帽子,恐怕就不能善了了。

其餘眾人也是聽到了流川子這一席話,饒是宮不離也是無言以對。畢竟未央宮的安危最為重要,若是六指琴魔果真沒死,而是潛藏在某一處,這便是致命的威脅。以六指琴魔對未央宮的仇恨,也不知他會做出什麼來。

眾人都是沉思半晌,方才聽流雲子輕輕歎了一口氣道:“也罷。此事,便由我等代為審理,相信諸位都是會秉公處理,萬不可感情用事。”

“掌門英明!”流川子聽到流雲子這一句話,臉上總算是有了一絲笑容,附和道。

“掌門既然已有定論,我等自然不會違背。”流露等人也是拱手說道。

流雲子見沒有人提出異議,也不願多生是非,當即看著陸小乖問道:“小乖,你且說說,那日對戰絕劍穀劍完所使用的一把古瑤琴,是從何處得來?”

陸小乖心頭一跳,不由自主地向流雲子看去,隻見流雲子也正盯著他,一張臉雖然還是平淡模樣,但是目光炯炯似乎能夠將他完完整整地看光,竟不怒自威。

那一刻他心頭轉了千百個念頭,一時竟是做不得聲,流雲子心下有些疑惑,難道這其中果真有問題麼?要知道這陸小乖上山以來未曾下山過。也就是說,此物除非是妖族抑或者邪道中人不知道以什麼方法闖入未央宮,將其交給陸小乖,否則這未央宮雖然地廣物博,有許多不世出的奇珍異寶,但癡琴這等寶物又豈是天生地長?他慢慢沉下了臉,麵色有些難看,再次沉聲說道:“你說。”

陸小乖被他催促,片刻間額頭汗水已流了出來,他雖然與邪道妖族接觸不多,但顯然也是明白在場眾人誰不是與他們有著深仇大恨,這些在平日裏與結衣、紫萱姐姐以及妙菡姐姐的談話時便已知道了。若是讓流雲子等人知曉,他陸小乖接受了六指琴魔的傳承,隻怕他從今往後絕不會為正道所容,如果被玄清師傅知道了實情,隻怕更是後果不堪設想。

此外,在他深心處,仍然還有一事,一直是個深深的忌諱,特別是自從他窺聽了柳近滄與神秘女子的談話,知道了那顆嗜血的珠子乃是雮塵珠之後,再想到雲水間石窟中,三層奈何橋第二層盡頭的那座宮殿……

在那一個瞬間,他便已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不能說出此琴來曆,連關於雲水間的一絲一毫也不能說。即使他懷疑柳近滄背叛了未央宮,甚至連流川子也有著這種可能。

流雲子盯著他,在場眾人都是盯著他。

連宮不離與莫無過都是臉色極為難看,陸小乖此刻的表現幾乎已經說明了這其中定然有問題。流川子更是一臉凶煞地看著他,嘴角微不可見地彎起一絲極淺的笑意。

陸小乖在那逼人的目光中,重重地扣了一個頭,跪伏在地。

“掌門!”

流雲子眉頭緊皺,哼了一聲,冷冷道:“說。”

流雲子是該憤怒的,枉他那麼看重眼前這個少年。可是,事情如果真如方才所想,他也隻好重重地懲罰陸小乖了。

陸小乖俯下頭,慢慢地道:“這把古琴,是數個月前,蕭離師妹離開後,我一人在後山修煉時,無意間得到的。”

流雲子微微一怔,隨即想起,陸小乖確實經常在後山修煉,他也曾窺視過。不過,見是門下弟子,也就沒有在意。

但是,百年前一戰過後,六指琴魔的癡琴隨著他一同消失,流雲子與其與眾人早就將整個未央山都是翻過了,卻一直未曾發現。這少年是如何發現的?這等機緣也未免太過恐怖了吧。

況且,這把癡琴乃是妖器,何等凶煞之物,需要相對應的武技才能驅使,陸小乖卻如何能夠彈奏?

唯一可以證明這個少年清白的反倒是他那日對戰劍完,所施展的武技,確實不是邪門歪道所有,六指琴魔也不曾施展過類似的武技。

此事,疑點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