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已然沒有了一絲柔和的光線,在層層疊疊的陰雲背後,低矮的太陽終於消耗盡了它所有的熱量,從未央山低垂了下去。暮色猶如潮水般洶湧而來,隱約的嗚嗚聲遠遠隨風而至,刹那間狂卷在整個山巔,驚擾了此間無邊的殺氣。山林裏響起淩亂的鳴叫,像是鳥雀也受了驚嚇。
“當然!”傅劍仇雙眼微眯,一眼掃過正道眾派,緩緩分析道:“你們且看,百年前正邪一戰,兩敗俱傷。這些年,正派凋零,難得出現幾個絕世人物。正派當中的支柱依然還是百年前那一撥人,然而境界達到一定程度,卻修煉日益艱難,而今他們稍有進境已然不錯,並非我等對手,想來這流雲子也是明白。不過,若是重傷了我邪道中如今風頭正盛的幾個佼佼者,必然大傷士氣……”
封玄弈與冥烈兩人也不是愚蠢之輩,傅劍仇稍加提點當下便是明白過來。邪道七位冠絕天下的年輕人被流雲子一人重創,雖然也許這樣並不能削弱多少戰力,但所帶來的戰略意義卻是極為重大的。這七位按理說都隻是紫竹鏡界高手,並不能夠真正主宰一場大戰,但他們的受傷卻極為有損士氣,特別是為數眾多的門派中普通弟子,他們以這七人為榜樣,七人重傷,待會兩兵相交,必然處處受到對方紫竹鏡界弟子壓製,乃至絕殺也不無可能。
對方正道門派中雖說也就隻有未央宮、涅槃殿及寂滅塔三派拿得出手,其他門派皆是有些羸弱,並且涅槃殿和寂滅塔此番也並沒有帶多少高手來,因此林林總總也不過三十來個地竹境界高手,至於天竹高手則更是稀少,便是以傅劍仇的境界也不過發現了未央子等五六人。這等實力,說實在話並無法抵擋邪道三派。奈何未央宮還有一個離魂鎖仙大陣未曾開啟,這等陣法即便是過了百年,傅劍仇三人心下都是難免有著餘悸。
“日已西斜,這場大戰終究未啟。如今雙方各執一分勝算,貿然開戰卻是有違我等初衷。不知兩位怎麼看?”傅劍仇冷冷地盯著流雲子看了一眼,隨即轉過頭與身旁兩人商量道。
“桀桀……我千山墳無畏生死,從來不缺的就是死人。”封玄弈怪笑一聲道:“便是門人都死了,也不過是添幾處墳塚,隻要本尊還在,便是能夠再次光大。我意,開戰!”
“不可!”魔音宗主卻是一聲喝斷:“瘋老頭你心性已然麻木不仁,遠非我二人可比。你心中絕七情、斷六欲,四大皆空,隻存了一個執念,若非執念太重,怕是連焚寂大師也無法與你相提並論。你千山墳門下縱使滅絕,你也不會皺一皺眉、眨一眨眼,我門中弟子若是都死全了,將來升仙不成、歸於冥幽,又有何麵目見曆代先祖。”
“冥烈老魔,要我說你也真是膽子小,若是此戰大敗正道,河山盡數歸我等分刮,便是門人絕跡,亦然無憂。將來便是到了那冥府之中,也算是有了交代。先祖未能完成之壯舉,於我三人手中眨眼可得,你就不心動?”封玄弈心中已然對這冥烈生出一絲不喜,看他不為所動,又是對著傅劍仇說道:“賤老友,你有何看法?”
“我意與老魔相同。”傅劍仇沉吟半晌,淡淡說道:“修仙修仙,本不該為了一絲利益拚個你死我活,但若是失了利益,便是沒了資源,少了資源於我輩修士又平添坎坷。但是若是為了利益,而魚死網破,卻是未免有些可笑了。”
傅劍仇看封玄弈一臉不服,又是說道:“我有一法,既可先收些利息,又可不付出太大代價。不知兩位又沒有興趣?”
“哼,你且說來。”封玄弈冷哼一聲,不滿說道。
“我正邪兩道,各派出一個天才絕豔之弟子,一決勝負。”傅劍仇看了兩人一眼接著說道:“若是他正道勝了,今日我等便撤出未央,各自休養生息,來日再擇日而戰。若是我邪道勝了,則正道須劃出三份領地歸我三派所有。二位老友,意下如何?”
“不可!”冥烈卻是當先說道:“而今我等門下精英弟子皆是重傷,反觀他們正派,雖然略有受傷,卻是足堪一戰,我等沒有勝算。”
“桀桀……賤老友怎地今日這般沒有腦子,放眼等門下,又有哪個弟子而今可以對上那龍霸天、歸塵、慕辰三人?”
“嗬嗬,二位老友莫急,”傅劍仇卻是淡然一笑道:“你們可還記得我門下劣徒,劍完……”
“什麼?!”冥烈老魔與守墓人皆是齊齊一驚,“他也沒死?”
“嗬嗬,瘋老頭,你千山墳有那等手段救活鬼顏,我絕劍穀未必就差到哪裏去!”傅劍仇語氣中難得有了一絲自傲。
冥烈老魔與守墓人相視一眼,皆是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警惕。
“既如此,隨你。”
“就這樣做吧。”
傅劍仇見二人都是同意了,隨即轉身對著流雲子喊道:“流雲掌門,而今你我正邪兩道對峙,成僵持之局。天色漸晚,我等也不願意久拖,若要我三派退出未央山,也不是不可能。”
“哦?怎麼說?”流雲子眸子裏掠過一絲莫名神色。
“離魂七彩殺與未央三途傷我三派弟子眾多,若是我等空手而歸,難為不能服眾。若要我等撤出此地,隻需劃出三塊領地作為賠償,我劍尊第一個二話不說,轉身就走。不知掌門意下如何?”傅劍仇雙眼直視著流雲子淡淡說道。
流雲子雙眼中冒出一絲怒火,與宇梵真人及焚寂方丈相視一眼,皆是臉色一沉。這其中宇梵真人脾氣暴躁,當先罵了一句:“傅老賊,莫要癡心妄想,此事絕無可能!今日若是你等不乖乖退出未央山,休怪我等手下不留情!”
“嗬嗬,流雲掌門與焚寂方丈也是如此想法嗎?”傅劍仇卻是不急不怒,轉而是看向另外兩位當今天下的風雲人物,淡淡說道:“若是兩位也是這等想法,今日少不得要一番血戰了!兩位莫要忘了百年前那一戰,若非我三派倒戈相助,想來你正道中人早就被屠戮殆盡,哪會有今日繁華?”
流雲子與焚寂大師相視一眼,皆是沒有說話,宇梵真人想起百年前一戰,心底裏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竟然也是沒有作聲。良久,焚寂大師方才對著流雲子點了點頭,流雲子看了宇梵真人一眼,見對方也是沒有意見方才對著傅劍仇說道:“傅穀主,若是想這般憑空取走我正道所轄領域,未免也太過輕巧了吧?”
“嗬嗬,流雲掌門言下之意便是還有緩和餘地了?”傅劍仇嘴角彎起一絲陰謀得逞的笑意道:“既如此,我三派便也退一步,雙方各派出一位冠絕當世的弟子上場,一決雌雄,不知三位尊意若何?”
流雲子三人臉上皆是閃過一絲錯愕神色,方才流雲子一掌雖然沒能殺死鬼顏等七位邪道中各派的天驕,但還能發揮出多少戰力已經不用多想,便是易雲山這等人物重傷之下都是被祁天鳴擊敗,這七人的情況又能好到哪裏去?
“就這麼簡單?”流雲子語氣中帶著點不信,又帶著點說不清的情緒追問,他隱隱覺得這其中必然不會如此輕鬆。
“就這麼簡單。”傅劍仇卻是直直看著他說道。
“哈哈,貧道以為傅穀主這個提議,相當的好!隻是,這年輕一輩的弟子,實力必須限製在地竹境界以下。”宇梵真人左思右想,想不到這其中有什麼詭計,大笑一聲答允道。
流雲子與焚寂方丈心中雖有疑慮,此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因此都不作聲。或許這是眼下唯一避戰的機會了,不答應又能如何逃避?更何況這一提議似乎對他們正道有益無害。而且方才宇梵道長也已經杜絕了對方用地竹境界之上的高手代替年青一代弟子,諒他們也耍不出什麼詭計來。
傅劍仇與冥烈老魔、鬼尊封玄弈對視一眼,三人皆是灑然一笑。隨即傅劍仇對著宇梵真人冷笑一聲,作勢抱拳對著流雲子三人說道:“宇梵道長看來很有信心,這一點不用擔心。不過……”
“不過什麼?”流雲子追問道,心下暗道:這隻老狐狸,果然還是有著什麼陰謀不成?
“不過,既然你們正道如此慷慨,傅某代表我三派先行謝過了!”傅劍仇看對方三人緊張神色,心下有些好笑,這就是所謂的正派麼?未免有些讓人看不上眼了吧。
“哼,裝腔作勢!”宇梵真人翻了翻白眼,不屑道。
“是不是裝腔作勢,一戰便知。”傅劍仇淡淡笑道,也不計較,隨即偏了偏頭,清喝一聲:“劍完何在?”
“弟子在!”一道雄渾有力的聲音響起,無形無色的空氣漸漸浮現出一點漣漪,一道雄壯的身影閃現而出,無聲的氣浪壓迫便是流雲子三人看了也是臉上泛出一絲苦澀。
聲音落下,一道身著紅色衣袍的青年人從漣漪中踏空而出站在三尊身後旁邊。青年人身形極為健碩,明亮的眼中閃爍著一絲危險的光芒,當然了最為顯眼的還是他身後那一柄金色大劍,此人正是百年前便已經名震修仙界的絕劍穀天驕——劍完!
年輕一輩的弟子或許對此人陌生,但是流雲子三人並不陌生,百年前一戰這劍完便已經能夠獨當一麵。當初他就已經是紫竹後期高手,不知如今為何依然還停留在這個境界,似乎寸步未進。
饒是如此,流雲子臉上的神色都算不上太輕鬆。
邪道中人,奸詐狡猾,果然不是易與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