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陰霾,寒風冷冽。
陸小乖順著地道一路往回走,甬道曲折深邃,一陣陣潮濕之氣令人作嘔。但比這更令人惡心的膿血、森寒白骨他都是見了無數,此刻這些不過是小巫罷了。
他一路緩行,心中依然充滿了恐懼和不安。在這黑暗陰森的地道中,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所以他走路總是用力地踩下,故意弄出點聲響來,安靜讓他快要窒息。
越往外麵走,地道已越來越濕,越來越黑暗。
陸小乖伸手去摸了摸,兩旁的牆上坑坑窪窪被武器擊打過的痕跡已然沒有了,石壁摸上去極為的堅硬,粗糙。
他也感覺到,地上不再坎坷,反而是有些平整。心中猜測已然快走到了奈何橋。他走得極為緩慢,但他已經在黑暗中走了很久了,眼睛也漸漸適應了這如墨般濃鬱的漆黑,因此視線倒是比剛進來那會寬闊了許多。
他一眼看去,前麵隱約就是三層奈何橋第一層的出口了,麵上露出趕路出洞以來的第一縷笑容。然而,他的笑容才剛剛彎起,立刻又是僵住了。他屏息凝聽,洞外傳來了幾聲輕微的交談,聲音雖低,但在這沒有一絲人息的洞中依然是很清晰地傳入了陸小乖的耳朵。
“真好玩!想不到水簾後麵居然別有洞天,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一個好聽的女子聲音傳了過來,語氣裏有掩飾不住的欣喜。
一個沉悶一些的男子聲音答道,“半年前蕭玄清長老二弟子洛清溪下山曆練無端誤入妖族,一年前其大弟子身陷魔窟,想來你也知道。”
他接著又道:“據我猜想,這其中必有緣故,否則未免太巧了些。因此存了些心思,此處是他二人常年修煉之所,我幾番搜尋,方才發現。”
接著卻是那個女子聲音響起,“方才在洞口聽見你驚呼一聲,卻不知是為何?”
男子歎道:“早先我入洞時,那洞口分明有一塊殘破的絲帕,這番前來卻是被人撿了去……”
“哈哈,真是好玩!竟然還有人發現此地麼?”女子嬌笑了幾聲,突然對著奈何橋通向的三個地洞故作大聲喊道:“不知是哪位朋友先行來此,何不現身一見?”
陸小乖心下一驚,忽然想起還揣在身上的那塊絲巾,意念無聲感應了下,還完好地放在乾坤戒當中。此刻聽到女子呼聲,以為被發現了,心中轉過千百個念頭,卻沒有一絲生機。他能夠感受到外麵那一男一女的功力都是不在他之下,沉悶的男聲讓他感覺到一絲熟悉,卻也想不起來是誰,女子的聲音則更是陌生,心下猜測,這二人多半不是未央宮弟子。
陸小乖忽然想起二層石橋通往的合歡殿,看來這二人多半是魔道弟子無疑。可是……可是為何魔道中人會如此輕易摸到這裏?未央宮就如此形同虛設嗎?還是……還是說未央宮已經被魔道門派攻占?他心中忽然閃過一絲焦急。心裏卻不願意承認,不可能的!未央宮實力冠絕天下,掌門流雲子更是功參造化,還有……還有他師傅也很厲害的!
他這樣一想,反倒是忘了那女子的呼喊。
那女子大喊了一次,發現洞中沒有半點異聲,忽然大感興趣地看著眼前的三層石橋。
“喂,爛木頭,這三層石橋玄機就在這橋壁身上吧?好有趣啊!”她的第一個心思竟然是覺得好玩。
沉悶的男子聲音歎道:“你的確和我所認識的其他女孩子有些不同。你雖然喜歡玩鬧,但卻是難得有頭腦。這世間有頭腦的女孩子,已經越來越少了,而且有些人就算有頭腦,卻偏偏懶得用它,她們總認為隻要有張漂亮的臉就夠了。”
那女子卻忽然語氣有些輕佻道:“那你是喜歡我的聰明多一點呢,還是喜歡我的漂亮多一點呢?”
男子卻是忽地好像被她嚇了一跳,氣息忽然有些淩亂而急促,大感窘迫,訥訥道:“我……你……呃,漂亮多一點!”
話一出口,柳近滄自己先呆了一下,心頭浮起一股說不清的奇異滋味。
那少女似乎早就知道這個答案,片刻之後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想也是,這世上有哪個男人不喜歡漂亮的女子?虧你方才還說的大義凜然。你這根爛木頭,怎麼一路上不說話進了這洞反倒話多起來了?”
柳近滄臉上有些火辣辣地燒,像是做賊偷東西被當場抓住了那般,憋了半天,又吐出幾個字來:“我……你……呃,頭腦我也喜歡的。”
最後那幾個字細如蚊音,聽得那女子一臉莫名。
“好了,不用解釋了,你們這些男人啊,哪一個不是盼著女孩子漂亮一些,傻一點。所以越是聰明的女孩子,就越是要裝得愚笨軟弱,好滿足你們男人那一丁點可憐的虛榮心。”女子語氣憤憤道,忽地臉上神色一變,卻是有些好笑道,“不過也好,既然你們男人覺得自己天生比我們女人強,一個個貼上來說要保護我們,那女人為何不裝傻充愣,讓他們多傷些腦筋,多吃些苦。”
聽她說話語氣,看上去年紀輕輕,倒似乎曆經滄桑一般。柳近滄氣往上衝,正要反駁,但不經意看去,卻見她明眸善睞,秋瞳剪水,大大的眼睛好笑地看著他,訥訥說不出一句話來,心頭又是一陣急促,卻有著一絲異樣的欣喜。
他愣神了片刻,忽然覺得背叛與後悔愧疚什麼的都不那麼重要了。
氣氛沉寂了半晌,柳近滄肅了肅容,清了清嗓子,笑道:“這裏已然是在山腹中,洞中也不知道有什麼機關……”
“爛木頭,那塊絲帕上方寫的什麼?”柳近滄正打算分析一下當前形勢,忽然那女子盯著他,思維跳躍地問道。
柳近滄一頭黑線,這個女人行事總是出乎他的意料。簡直夠了,要不要這麼亂入啊!
躲在黑暗中的陸小乖聽她這般問來,心中一顫,也是豎起了耳朵來。或許是受了濕氣浸潤,上麵的字跡有些模糊,他撿到時也是沒能看得多麼清楚。
隻聽得沉悶的男子聲音無奈地歎了一句,緩緩地道:“絲帕上麵的字是用鮮血書成,隻有一句,此間有鬼,後來者禁,玄門弟子,不可或忘。”
陸小乖藏在黑暗中,聽到這句話,苦笑著搖了搖頭,心裏喃喃道:這裏不僅有鬼,是個琴鬼,還有著陰謀,滔天陰謀。鬼已經消失了,陰謀卻還未曾揭開。隻是這玄門弟子又是什麼意思?
“哇,真是好玩!這個破地方竟然有鬼,我平日裏見到的都是鬼呢,像無常鬼、索命鬼、賭鬼,哪一個不是鬼?便連你這根爛木頭也是隻實實在在的討厭鬼。”女子似乎毫不在意,反倒是伸出玉手,一根手指點在柳近滄額頭,輕輕一推,柳近滄一個趔趄,好險沒有摔倒。
女子看他腳步不穩,險些倒地,不由笑彎了腰,道,“呐,這是罰你方才路上撞到我!”
柳近滄聽她提起這一茬,一陣無語。這女子怎地這般記仇。心裏卻回味著她方才推他的那個動作,優雅、魅惑,令人血脈賁張。她的手指如蔥般白,如玉般光滑,他方才竟有一種想要吮吸的衝動。也是因為這般看得癡了,想得美了,否則以他的修為怎會輕易差點摔倒。
“好了,我們要的那個東西往那條路走?”女子接著道,“我們千山墳的五雷掌法和幽冥寶劍可不是那般容易拿的哦。”
“在那三層石橋。”男子提起正事,難得語氣正常了些,說了一句卻似乎有些難以開口。
“嗯?”女子眼神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她雖然對他不熟悉,但至少也是知道他說話並不會這般吞吐不定,隨即一臉不爽地跳了起來,一巴掌呼在了對方的頭上,“怎麼,你這根爛木頭跟本小姐還想藏著掖著?小心我幽冥劍不給你哦。”
“呃……不是……”
“不是什麼不是!快說!”柳近滄剛想解釋,腦袋上又是被老大不願意他慢吞吞的跳脫女子補了一巴掌。
“那甬道盡頭有一道石門,石門前有一把琴,琴上有一本琴譜。石門關得很嚴實,即便我耗盡氣力也是打不開,想來應當是需要彈奏琴譜上的曲子方才能夠打得開,但是我於音律一竅不通,隻好退了出來。”柳近滄生怕她又是一巴掌招呼過來,一口氣說完。本來挺丟臉的一件事,因為說的急了,反倒沒什麼感覺。
“嗬嗬,這世間會彈琴又被困在這未央山的恐怕也就隻有六指琴魔前輩一人了。”女子唏噓感歎,眉眼間有著一絲回憶的神色,隨即盯著柳近滄問道,“怎麼,你沒有碰到他的殘念麼?”
“呃……沒有。”柳近滄神色間有著一絲疑惑。
“這六指琴魔乃是妖族高人,他的琴技,非脾性對他胃口的人,他是不願意傳的。你恐怕未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呢。”女子言談間仿佛對這位六指琴魔極為了解,“百年的時間,憑他的能力,想來殘念應當是還沒有消失。除非……”
柳近滄看她神色一變,急忙追問道:“除非什麼?”
“除非撿了手帕那人已然得了他的傳承!”女子俏臉第一次有了些焦急,語氣中沒有了玩鬧的心思,“不好!我們趕緊過去看看。來到此地之人,恐怕打的都是那顆雮塵珠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