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水間石窟。
殘夜一曲未消盡,窟中又生淒清。
陸小乖有些滿意地將“癡”琴隨手收起,站了起來。看著數百來丈開外,微光亮起的地方,那個已經隱約可見的出口,心裏的熱血止不住澎湃洶湧起來。
有光!
隻是極端微弱的光線,以冰冷的旋律直直地透射進來,仿佛戴著一層麵紗,並不覺得是多麼的清晰。顯然,在這個出口的另一端,或許也有著不小的洞窟,像雲水間入口處那般,但應該比之大上不少。忽然心中想起了那個猜測,升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這洞口的外麵若真是劍塚……
陸小乖怔在原地,抬起的一隻腳停在了半空,踩下去不是,退回來也不是,一時間不知所措,隻覺得腦中千百個念頭紛至遝來,心亂如麻。臉上有著一絲掙紮,神色中透露出的更多是痛苦。仿佛心中已然對猜測有了很大的把握,但他卻始終不肯承認。
他轉過頭,盯著來時的路,目光穿過重重阻礙,仿佛看到了那條路的盡頭。若非當日他突發奇想,又不知什麼時候自己才會發現這個地方。他心裏隱隱覺得,自己遲早是要來到這裏的。隻不過,若是時日往後,恐怕便由不得他自己了。
他回過頭來,閉上了眼,平複了一下心情,隨即乍然睜開,狠了狠心,向光亮處走去,同時對自己道:“陸小乖,你到底在怕什麼?你在怕什麼?”
就這般走了七步,光亮明滅如螢,照在這一個少年身上,在他身後拖出一個長長的影子來,分外孤單。影子也跟著他走了七步,一同停了下來。
他停了下來,抬起右手拍了拍額頭,然後把手放在了額頭上,閉上了眼睛。感受著黑暗中的孤單寂寞冷,光線有些陰冷,沒有一絲溫度。他嘴唇似乎顫動了一下,又似乎沒有。片刻之後,他咬了咬牙,再一次睜開了眼。
他怔怔地看著那抹光,光如熒熒之火,不見得有多麼亮,盡管隔了老遠,可是這光芒猶如點亮在他心中一般,讓他感到了無限的光明。他雙眼盯著那抹微光,照在身上,照進他的眸子裏,讓得他心裏慢慢沸騰了起來。
他沉吟半晌,抬起右腳,邁開大步子,對著洞口走去。
背後是一個完整的濃夜。
他的影子就行走在那濃夜當中,帶著淒涼的溫柔,陪伴著他。
再度往前走了數十步,陸小乖心中忽然一陣惘然,從不遠處洞口傳來的血腥的煞氣愈發濃厚,猩風從微光的縫隙裏擠著跑了過來,因此顯得有些瘦弱。猩風直直地吹進了他的鼻孔裏去,他竟恍然不覺。
陸小乖心裏忽然害怕起來,一種他自己也說不出的害怕。心裏麵有著一股畏懼阻礙他前行,警告他前方無路,催促他原路折返。可是,心裏還有著另一種聲音,發著顫抖,但卻堅定地告訴他不能停下,不能停太久。否則,或許他再沒有勇氣,穿破重重黑暗,去揭開一個未知的謎底。
他無意識地向前走著,直到他走到了盡頭,眼前就是洞口。
他睜大著眼睛看了進去。
這一看,仿佛就是永恒!
入眼處,殘肢斷骨堆積如山,白骨如雪鋪滿了整個山窟。空氣中泛著一絲陰森的寒意,寒意滾滾仿佛化為了實質一般,對著陸小乖殘卷而來,要滲入骨髓。
仿似地獄!
陸小乖的內心深處,忽然有著一絲血腥的記憶被喚醒,朦朦朧朧中,他似乎看見月光下,村子口,一個老人喋血荒野,一枝枯木隨風飄搖。待他閉上眼仔細想去,卻又無論如何想不清楚,隻感覺腦袋中有什麼動了一下,然後又陷入了沉寂。
陸小乖自然不知道那是漸漸有些鬆動的銀芒血針,他也不知道這血針是枯木老人給他紮進去的。
陰風習習吹來,掠過少年的臉龐,吹起了他的發梢,吹皺了他的眉頭。
他的身子忽然有些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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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天峰上,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
作為天下間有數的一流門派,未央宮的麵子一向極大。遑論是正道邪道都無時無刻不保持著十分的注意,每一屆的兩脈會武都是能夠引起足夠的議論聲。當整個天下都在為這兩脈會武而震動喧嘩時,無數的強者,從四麵八方湧來,彙聚到了參天峰上。
未央年輕一輩弟子中的佼佼者無疑都將會是將來主宰修仙界的一支極為重要的力量,很多門派都是拭目以待,想要一睹他們的風采。而對於年輕的未央弟子來說,這等盛會顯然也是他們揚名立萬的一個大好時機,若是能夠從會武中嶄露頭角、脫穎而出,那麼自己的名字必將會在天下各派中被傳頌。而若是能夠更進一步,斬獲前三的位置,甚至還能獲得所有修仙之人夢寐以求的神通之術!
此時,未央宮主殿議事堂門前,這個巨大的會武場,早已是人滿為患,黑壓壓的人山人海蔓延開來,無數道人聲喧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爆發出來,彙集在一起,最後直衝雲霄,便是那萬丈高空上的雲層都是被生生撕裂了開來。
此刻的會武場半空,從三米高往上依次懸浮著九層的石製座椅,所有的座椅繞著會武場一周層層懸浮,沒有依托,卻憑空掛在半空中。而在那懸浮的石製石座下方卻是沒有一個座位,反而是裏三層外三層地站滿了人。
議事堂正前方有著三個極為豪華的漢白玉蓮花石座,石座上有著極為精細的雕鏤,三個石座各自散發著仙家寶物的氣息,乃是未央宮的寒玉青蓮座,對於修煉有著極大裨益,名氣極大。
此刻寒玉青蓮座上正襟危坐著三個氣質一流的仙人,不時引來眾人側目。
正中坐著的一人,長髯直發白如雪,一身素色長袍,極為妥帖,便是一向悠然的流雲子了。此刻流雲子眸子平靜,一臉淡然,平日裏有些淩亂的頭發也是難得整理的極為清爽,時不時偏過頭與旁邊兩人敘談,對會武場中嘈雜鼎沸的人聲仿佛充耳未聞,一派高人模樣。
他的左側端坐著一個身著墨綠道袍之人,此人仙風鶴骨,雙目炯然,不時有精芒閃爍,自然便是大名鼎鼎的寂滅塔宇梵真人了。宇梵道長雙目不時掃過會武場中眾人,凡是被他目光掃過的無不有些心虛地低下頭,仿佛他的目光能夠看透人心一般。
而流雲子的右側則坐著一個身著華貴袈裟的得道高僧,此刻一臉氣定神閑,安禪入定,仿佛對外界的所有事情都不甚在意。這便是與流雲子、宇梵真人齊名的天下三大門派之一的涅槃殿方丈焚寂大師了。
而在流雲子坐著的寒玉青蓮座上方略靠後一些,則依次往上坐著刑罰長老蕭玄清、護派長老流川子、青龍護法流水、白虎護法宮不離、朱雀護法流露、玄武護法莫無過,再往上兩層石座則是依次坐著兩個極為俊逸的青年,卻不是柳近滄等人。這兩人眸光深沉,精氣內斂,一身氣勢絲沒有半點外露,顯得極為平凡,若非他們坐在這石座上,恐怕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兩人皆是閉目養神,神色如秋日深潭般,一直沒有半點波動。
而在宇梵道長與焚寂方丈身後上方也是各自坐著七個人影,個個氣勢凜然,顯然也不會是易與之輩。
懸浮的其餘石座上也是各自坐著正道各派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可以毫不誇張地說,眼下此地聚集了正道中十之八九的頂尖勢力,這般號召力,放眼天下,可沒有多少門派能夠做到!
懸浮石座下方而是各個門派的精英弟子,未央弟子也在此列。
三大掌門正對著的石座下方一直延伸到會武場中央,有一個極為寬闊的缺口。為數眾多的未央弟子此刻正擠在這個缺口靠近議事堂的方向。顯然,這條空出來的路便是為的讓比武的未央弟子入場。
從這個缺口看過去,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會武場中央。此刻會武場中央的場地也是布置的頗為玄妙,讓得許多第一次看到的弟子眼中都是有著濃濃的興趣與滿滿的驚訝。
九塊約莫十米長寬的石板錯落不齊地交錯懸浮著,雖說參差不齊,但都極為平穩,在各自的高度上靜靜掛著。
此刻九塊石板上從高處往低處依次站著九道身影,而在會武場中央一塊凸起的石板上也是有著一個人。十個人或是沉穩如柳近滄,或是淡然如易雲山,或是霸氣如龍霸天、柔弱如楚妙菡、孤僻像獨孤異、英姿颯爽如溫紫萱、邪氣凜然若殺羽,個個身姿俊逸,一臉傲然,顯然在年輕一輩弟子中都是極為耀眼的存在。
柳近滄長身玉立在最高處的石板上,眼睛漠然地掃視著下方,一股俾睨眾生的氣質油然而生,引來眾人側目,場中許多年輕弟子更是尖叫歡呼不已。
易雲山在他的下一層高度上,卻並不在他的正下方,背著手,微閉著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龍霸天將一杆金槍直直地立在石板上,一手握著,顯得極為的霸道,他的眸子裏有著一股火熱的戰意升起。
楚妙菡柔柔弱弱地微低著頭,緊緊地閉著小嘴,眸子中有著一絲黯然,兩隻手有些不知道怎麼安放地捏著衣角。
獨孤異則是抱胸站著,一襲黑袍,全身上下散發著冷意,彷如一座千年冰山。他誰也不看,閉著眼睛。
溫紫萱則是略微仰著頭,神色有些複雜地看著楚妙菡,臉上秀眉微蹙。
殺羽嘴角勾起了一絲邪笑,一隻手拿著一把彎刀,另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著。
……
十年一屆的兩脈會武,就要開始了!